老板笑咪咪地看著我倆出門。
才到電梯口,我已經忍不住眼楮紅,與他擁抱,「申君,好想念你。」我哽咽的說。
「我知道,我知道,我來接你過去渡假,噯這下子可沒有藉口推搪了吧。」他拍著我的背。
我急急點頭。
「相信我,你需要一個假期。」他說。
我相信。
結束
母親很不喜歡習興元。
她說︰「已經有兩個孩子,他那離了婚的太太又出名的刁潑,動不動披頭散發,口吐白沫地同人家拼命。這樣一個男人!實在看不出什麼地方吸引,聰明一點的女人早就敬鬼神而遠之,你真是糊涂。」
我不出聲。
說起這件事母親就不高興,通常我不敢搭嘴,免得她更不舒服。
「我並不是挑剔,像習興元,都身經百戰,同他在一起,自然懂得討你的歡心,他要利用你呀。我只希望你同年紀相仿的人來往,圖個一夫一妻,窮一點不要緊。」
我不敢說,習興元是個很有趣味的人,我跟他很談得來,他那兩個孩子現在也大了,又不用勞心。
每逢媽媽批評過習興元,我的心情便大受影響,要打個七折。
習興元往往看得出來。
我們來往已經有三年。
早兩年他已向我求過婚,我心神不定,征求媽媽同意,結果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兩年後心智較以前成熟!又不想與母親弄僵!一直拖著。
拖著也不好,媽媽認為越拖越糟,一則人人以為我屬於習興元,認識新朋友的機會等於零;二則女孩子的青春有限,一晃眼到廿八九,更無人問津。
這使我很懊惱,仿佛說得女孩子只有一個人生目標︰努力把自己嫁出去。
這也是事實,除非是真正出色的女孩子,否則任何事情都沒有比嫁一個好丈夫更為重要,我明白。
從廿三拖到廿六,似乎我也要有所抉擇。
母親很堅決,說明女兒嫁習興元不成問題,但是要經過她這一關就很難,她不想看著我痛苦。
習興元很光火,認為母親無的放矢,一點根據都沒有。
「亂講!」他說︰「怎麼見得你嫁我會痛苦?」
痛苦是一定有的,別說大的痛苦,像現在,一直置身於夾縫之中,已經夠痛苦。
還有見過習興元的前妻之後,我也不那麼確定母親是否百份之一百的頑固不化。
她是一個很可怕的女人。
火氣非常大,人非常妖冶,十分不講道理,我完全不是她的對手。
有幾次踫見她,她完全把我當作透明,對家中女佣司機呼呼喝喝,指揮如意,而習興元呢,非常怕她的樣子,努力的縮在一邊,十分尷尬,一句話也不說。
事後我怪他助長前妻的氣焰,他卻同我說︰「我怎麼同她吵?你要看我們打架嗎?」
我很不滿意。
但說真的,我也不想興元同她吵。我怕看吵架,父母與我三口之家,從來不吵架,是以我一听到別人聲音大,馬上心情緊張。
況且好的男人不會與女人吵架。
孩子們對我很好,十五歲的依蘭特別體貼。
她說︰「媽那種不可一世其實是要遮掩她內心的恐懼。」
她有什麼恐懼?我恐懼才真。
我只好笑笑,這個小女孩子的心地十分善良。當我們小的時候,我們全部十分善良。但我對她的母親真的沒有好感。
今天,我與習興元約好在老地方見面。
他一看見我便說︰「嘩,色若玄檀,不用說,我未來岳母又在打我的毒針了。」
我嘆了口氣,「拖下去真不是辦法。」
「早就可以結婚了,我不是要離間你們母女感倩、實在是略為文明的人都不會干涉子女的婚姻,我弄不懂她的意思,還是你,你還在考慮什麼?」
「我不想跟她的關系更惡化。」
「她哪里就會同你月兌離關系了?」
「嘿!你別向她挑戰,你緩 悔的。」我說︰「她是一個倔強的人。」
「當然,我怎麼會不知道,你已經得了她的真傳。」
「我還沒過門,你就非議我們兩母女,你這個人太沒意思了。」我不高興的說。
「你愛她是不是?」
我當然愛母親。我點點頭。
我自幼在老式家庭長大,我當然愛父母。
「船到橋頭自會直。」他嘆一口氣。
我說︰「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總有不幸的例外吧,你抱著這種僥幸的心理,難怪會有一次離婚的記錄。」
他很不悅,過很久他說︰「過去是過去,不能拉在一塊說。」
我頓時說︰「對不起。」
「我怕我們的感情會變酸。」
「見了面好像除了爭執,就沒有其他談話的題材。」
「我們結婚吧。」
「我再跟媽媽商量一下。」
「是你嫁,不是你媽媽嫁,你媽若能夠找到個叫她稱心的好女婿來代替我,我沒話說,但是現在——」他住了嘴。
我不出聲。
「我比你大這麼多,」他苦笑,「我應當忍耐,怕又怕你母親說我故意推搪,不負責任,耽誤你的青春。」
我微笑,「我都廿六了,嚴格些說,青春早已不再。」
他無奈的說︰「你回去再同她求求人情。」興元送我回去。
母親坐在一角抽煙看報紙,不知怎地,此刻地看上去便有點像銀幕上的反派中年婦女。
我打趣她,「當心中尼古丁毒。」
她見是我,笑了,一邊按熄香煙。
我親昵的走近去問︰「想什麼?」
「沒有什麼。」她長長嘆口氣。
「是不是為我擔心?」我明知故問。
「我不為你擔心,為誰擔心?」
「媽,我已經廿六歲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就放下心來吧。」
她很幽默︰「是,廿六歲了,真是非常老了,一切事情可以自己作主了。」我笑。
「跟習興元在一起?」她問。
「是的,他又提出婚事。」
母親嘆一口氣,「有許多事是注定的,避也避不過,像這件事就是,看上去你是非嫁他不可,若果早兩三年要躲他,還躲得過,現在就難說了,每個人都知道你同他的事。」
「媽,我不介意人家怎麼說。」
「將來你會介意的,你會發覺,即使你到了英國,唐人街的人還是忍不住要把你的過去一直派司出去,傳到學校,傳到一切華人的耳朵里去,讓你身無立足之地。」
「這些人,他們自己是純潔的嗎?」我微笑。
媽媽又點起一枝煙,「這我就不知道了。」
「現代人的嘴巴——」
「比以前更壞,」媽媽呼出一口煙,「以前還不敢過火,現在?」
「那看樣子我只好同習興元結婚了。」我微笑。
「是的,看樣子只好如此。」
「媽媽,你不反對?」我太驚奇意外。
「反對有什麼用,拖下去更不好。」她說。
「媽媽謝謝你。」我雀躍,「我叫他來同你說。」
媽媽拂袖而起,「同我說什麼?我與他沒有什麼好說的,這是你們兩個人的事。」
「媽媽——」
「我只是沒有能力反對,別以為我贊同。」她回房間里去了。
習興元知道後,也不問母親有些什麼牢騷,我這個中間人自然一字不提。他跟我們母女倆相處這麼久,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多說也無益。
他很振奮,立刻要籌備婚禮。
我問︰「不是說越簡單越好嗎?」
「此刻仍然是很簡單,你放心好了。」他說︰「舉行一個酒會,立刻乘飛機走。」
「什麼樣的酒會?」我笑問︰「請一千多個人那種?」
「正是。」他吻我的手,「否則別人怎麼會知道我娶得一個美麗的女孩子?」
我的情緒也重新高漲起來,「隨你去辦,總而言之,我必然奉陪,那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