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年哀綠綺思做得幾乎沒蓬頭垢面。
但不修邊幅的她仍然那麼美。
我同小丁說︰「等我們公司站住腳的時候,我要追求哀。」
小文也感慨的說︰「真的,經濟不穩,何以成家。」
小丁說︰「好像此刻流行一人一份。」
我瞪地一眼,「你好意思。」
小丁立刻羞愧,「是是是,她要做可以做,如果不想做,做丈夫的就有義務對她負責。」
小文用手撐著腮,以鉛筆敲擊杯子,「幾時才站得住腳?今年仍無盈余,我們每人只能支到若干月薪。」
小丁說︰「希望在明年。」
我說︰「可不可以先約她看場戲之類。」
小文反問︰「什麼時間?我們三人夜夜做到十點鐘,除非是看午夜場。」
我說︰「可以,然後去吃潮州粥──」
「──三點鐘回家,別忘了八點正你要回到公司,現在克難時期,你還想請客吃飯?」
小丁嗤嗤聲。
「那也不能做和尚。」
「大丈夫何患無妻。」
「像哀綠綺思這樣的女郎是要患一患的。」
因為她美麗。
自頂至踵無處不美,面孔五官不去說他,連鬢腳頭發肩膀手腕足踝腳趾都是好的,身裁更是一流,使人看了之後第一個反應是嘩,下巴落下來回不上去。
男人看女人,當然還是看外貌,靈魂世界並不那麼重要。尤其是咱們這種血氣方剛的小伙子,正在培養品味期間,還不大懂得欣賞內在美。
不過哀的內部也無不妥,這點我知道,一年的合作,還有甚麼毛病看不出來,與我們混得爛熟。
三個人都蠢蠢欲動,始終是提不出勇氣來。
一則她是我們最大的客戶,慧眼識英錐,才把宣傳交給我們,我們不敢不公私分明。
第二,她開頭一直冷冰冰,同我們有個距離。後來略熟,又把我們當手足,我們不想破壞這種關系。
第三,請你想想,這樣交游廣闊的美女,還會少了追求的人?我們三個臭皮匠的條件並不好,哪來的膽子貿貿然發動。
隨便哪一個追到她都不會影響我們之友誼,不過卻一直找藉口按兵不動。
同她女秘書反而有講有笑、因沒有心理負擔。那個善解人意的小姐叫艾蓮。
她知道我們三個人的心思,但是她含蓄,並不道破。
哀哪一日有空我們都知道,是艾給的情報。
每星期一三五哀學法文,公司給她聘的老師,因她時常去巴黎開會,法文流利對她有益。二四六她跳健康舞。星期天上午游泳,下午跟一位老先生下棋,公眾假期限親友。
午飯,她固定在丹麥小陛吃廚師沙拉,很縱容自己的時候會得多叫一塊巧克力蛋糕,咖啡從不加糖。
她很少叫女秘書做私人的瑣事,為人公正,艾說她並不注重打扮,鞋子自一間鋪子買,四季衣裳也只穿一個牌子。有時候美女是天生的,又有時候美女是靠妝扮,哀是前者。
因為秘書有言在先,所以我們不知道她有些甚麼男伴。
丁天真的說︰「生活這樣有規律,又沒有多余時間,怎麼約會呢?」
我說!「你真笨,吃飯走路時都可以約見男友,難道還得抽時間出來不成?」
「大抵都是達官貴人。」我悵惘的說。
每次取圖樣到她寫字樓去,都看到她案頭有鮮花,這種花一束好幾百元,阿了阿文與我都不會長期負擔得起,偶一為之或可。
但追求這個階段是無邊無涯的,快則三個月,長則十年,即使是三個月,我們這干窮小子也捱不住,創業階段,不宜侈奢。
文說︰「你想想,嘉蒂絲吃頓飯甚麼價錢?還得開車子出去接送,我們那兒有車子。」
丁說︰「也許她願意搭地鐵,或是計程車。」
「公共交通工具都有異味,似她這般嬌滴滴的美女,豈敢唐突。」文說。
我說︰「也許她會覺得小茶廳或是小粵菜館于別有風味。」
文說︰「天天這麼就不會有滋味。」
我默然。
忽然想起不久之前小文約會一位小姐二連三次,天真地帶著人去吃老王牛肉面,人家嬌嗔大發,掃下筷子就永不回頭。
其實牛肉面好吃得離奇,色香味俱全,但小姐們吃東西,講究情調︰法國宮廷式裝修、雪白細麻桌布、銀餐具、鮮花,最好還有提琴手在身邊奏情歌,屆時吃橡皮她們也認為夠味道,在燭光下誰看得清楚呢?
靶情需要優美的環境培養,此刻女孩子都不願意吃苦。
我不懂得怎樣能求得哀與我單獨出來。
幸虧小丁與小文也不知如何看手。
手要快。這樣的美女轉眼間就要被別人得去的。
阿文推我一下,「在發甚麼呆?這件稿子速速送上去。」
「後生甚麼地方去了?」我怨。
「只得一信差,人家也是人,你回家順路,又得到機會一親善澤,何樂而不為。」
「是往哀處?」我問。
「當然。」
「你們兩個為什麼不去?」這麼好的機會留給我?
「丁要回家替甚麼祝壽,我還要準備那只洗頭水的劇本。」
為甚麼我們接的生意都是肥皂產品,為甚麼洋酒香煙珠寶都輪不到我們,連牛仔褲都沒有。
「還有,你的責任是創造洗衣粉中那個卡通主婦,顧客指明要的,至遲下禮拜三要看大樣。」
接到這些生意也不簡單,小本經營,總有出頭的一日。
卡通主婦。
開頭是灰姑娘在洗衣服,忽然之間她用了這只新洗衣粉,如接觸到神仙粉一般,混身晶瑩閃爍,她變了,變為王妃……
我快要瘋掉,竟會想到這種地方去。
到達哀綠綺思的辦公室,她不在,艾連招呼我。
「人呢?」我問。
「開會,十分鐘就出來。」
「下班她還有甚麼節目?」
「法文老師生病,她下班後沒有事。」艾運向我擠擠眼楮,「你可以約會她。」
「真的嗎?」
「自然,要不要替你們訂一個地方吃頓飯?」
「甚麼地方?」我扶一扶領帶。
「丹麥小陛?七時正,兩個人。」
「其實我還有些工作要趕。」我又遲疑。
艾蓮搖搖頭,「這樣好的機會。」
我咬咬牙,「好,我趕通宵。」
艾蓮笑,取起電話。
哀綠綺思開完會出來,面有倦容,見到我,露出一絲笑。
美女在略為疲勞的時候,化妝褪色,特別性感,哀的嘴唇膏落了大半,只留下胭脂跡于,兩片唇特別柔軟誘人。
她坐下來,點起一支煙,看我交上的大樣。
我說︰「快戒掉香煙,多吸會對皮膚有影響。」
她笑,「很好,把樣子留下,明天開會時討論,我們要找的模特兒你有沒有消息?」
我取出照片給她參考,同時給她意見。
「這個不錯,皮膚好,適合宣傳護膚品。」我指給她看。
「這一個年紀已經根大了,有黑眼圈。」
「才廿五歲。」
哀搖搖頭。
「廿五歲都嫌老,別太殘忍好不好?十六歲何必用護膚品?用清水肥皂已足夠。」
「所以說你不懂女人心理。非用十六歲不知名模特兒不可,讓三十五歲的女人以為用了我們的產品之後會得青春再現。」
我不服氣,「花千多元買護膚品的女人有那麼蠢?」
哀笑,「當然不,但這是每個女人的夢想,聰明與否並非關鍵。」
「這個比較年輕。」
她看看照片搖搖頭,「太小家子氣。」
「什麼,這還是紅牌,我真不明白你們女人看女人的態度,太刻薄。」
哀白我一眼,「男人的品味最差。最肉麻濃妝的女人在你們眼中才是最好看的女人。」
「嘿!」
「還有沒有人選?」
我氣豉鼓說︰「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