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怔,看著她粉紅色的面孔,'你怎麼知道?"
她微笑,"我喜歡貓。"
一時不以為意,"是的,貓是非常可愛的動物。"
"要是它鬧肚子,冰箱下格有一瓶藥,喂它喝一匙羹"
我沒听懂,"貓會肚子痛?"
"會的"。
老周與周太太把袋子遞給我,我也不客氣,打道回府。
吃得太飽,胃氣痛,一夜輾轉反側。
出奇的是,貓兒亦滿屋游走,一非常不安。
天沒亮便起床,看見它縮一角,樣子痛苦,抬頭向我求助,哼哼卿卿。
心一動,拉開冰箱,在下檢找,翻出一只瓶子。
小棋怎麼知道?
腦後一陣涼颶颶,是巧合吧,整件事不可能。
瓶上有張小小標貼,是安玻的字︰一每次一小榜,貓不適時服。
我的手在晨爆中顫抖起來。
連忙抱起貓兒,喂它服藥。
心中疑團大似鉛塊。
天漸漸亮,貓漸安寧,在床上睡熟。自安琪去後,人貓皆先從前風采。
梳洗更衣返公司。
老周比我早到。"
一見我便說︰"這是東方先生地址,替你約了下星期五黃昏"
我接過字條收好。
"老周,"我想起來,"小棋平時愛做些什麼。有特別嗜好無?"
他似笑非笑看著我,"怎麼,打算十年計劃?老實說,你肯等的話,我求之不得。"
我漲紅了臉,"你說到什麼地方去了?"
"我老婆歡迎你常來呢,說似你這般男子,不可多得。"
他一直贊賞我。
"每周未來散散心如何?'"
我沒有機會再探听小女孩的事。跟著那個禮拜,工作忙得瘋掉,有些人越忙越鎮靜,又有些人越忙越煩躁,我是前者,可惜上司是後者。
不過也好,越亂時間過得越快,熟悉新日歷的時候,已是三月份開始。
多麼容易又一年,多麼容易又一生。
從前過年,忙著與安淇找節目,都無暇想人生哲理。
兩人相擁站露台上,听到船只汽笛齊鳴,便開了香按親吻對方視新年快樂。
現在都不大敢出露台。
也有人勸我搬家,但是我怕搬走之後,安淇不認得路。
貓兒已習慣我的雙腿,我也習慣它暖乎乎的身體,我們倆都不想搬走。到東方先生那里去之前,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他是一個其貌不揚的小蚌子,當然我不會以貌取人,只靜靜坐下。
他看著手上時辰︰、-"丙戌、丁酉、壬寅、庚戌……這不是你的八字。"
"是我妻子。"
他推算一番,吟哦著,約有十分鐘之久,我耐心等候。
忽然他說︰"你們夫妻,緣分已盡,早已分開".
我一顆心躍動,這是惟一算得準的一位相土。
我逼切地看著他,手心冒汗。
他繼續推算,用一只小算盤輕輕地打,只見他運指如飛,算盤子上上落落。
然後他詫異地抬起頭,"周先生,你開在下玩笑,周太太已經不在了。"
一听到這句話,整個人如泄氣皮球,癱在沙發里。
餅了良久,喝一口他為客人預備的濃茶,我說︰"是,她已經去世。"東方先生不響。
我繼而問︰"然則一切都是算得出來的了?既然可以推算,證明一切都是注定的,
這麼說來,一個人的一生全部記錄在簿子中,我們干什還要努力掙扎?"
他輕輕嘆口氣。
"先生,能否告訴我?'
他搖搖頭。
"先生,可否告訴我,她此刻在什麼地方?"
"你以為我是神仙?"他笑了。
"有人稱你為半仙。"
"我替你看看如何?"
我的手心已布滿汗,緊緊握著,把自己的數字給他推算。
"你會再組織家庭,"他說,"後妻比前妻更能幫你。"
我苦澀的想,沒有人會比安淇對我更好。
但東方先生說︰"後妻會更愛護你。"
我靜靜听著。
"你的事業不會有大成就,但生活可以過得很舒適,做普通人,往往是最幸福的。"
"告訴我,先生,怎麼可以與我妻子接觸?"
東方先生抬起頭來,怪異的凝視我,雙眸中似有七色寶光流露。
"告訴我。"我有種感覺他一定有話想說。
"你便是一個有特殊異能的人。"
"你說什麼,先生?"
"你會接觸到她。"
"啊!"
"我不能再多說了,推算記錄稍後會寄給你。"
我大為震驚,"可是先生,我一直未有見她入夢。
東方先生溫和地說︰"我只知道你有能力,但其中奧秘如何,不明所以,恐怕要靈媒才會懂得。"
他站起來送客。
我只得離開。落得樓來,冷風一吹,機靈靈打個冷顫,趕緊拉拉衣襟。
冬季西裝還不知在哪里呢,尚未取出來。
往年都是安琪為我備下的。她老笑我一件襯衫可以一直穿下去,直到她替我取換。
回到家中,我抱起貓,掃它的背脊。
哺哺問它︰"知道吧,我是個有異能的人,安淇會不會通過你同我會話?'
它眨眨眼,咪鳴咪鳴。
我喂它晚餐,女佣每期炒一次新鮮魚松給它。
我自己吃罐頭湯。
這一年來,食而不知其味,若不是怕倒下來,早就絕食。
早早晚晚開著電視機,制造一點聲響,同時讓貓兒跳到電視機上,蹲著取暖。
我還會再結婚?誰要我。
說真的,我也不會要任何人。
再去從頭開始約會異性,請她們跳舞喝茶逛街,真沒有那麼大的興趣。
就一輩子冷清靜寂的過好了,不稀罕外頭吵雜繁華。
半夜在安樂椅上坐著,突聞嘆息之聲。"
但安琪從不嘆息,安琪從不氣餒,即使有靈進入我屋,這也不會是安琪。
我嘆口氣,上床睡覺。
第二天。老周看到我,搖搖頭,"氣色壞透了
我苦笑。
"不能老這樣煩悶啊,放大假出去逛逛如何?"
到什麼地方去,同誰去,想都沒想過。
"尊夫人生前與你莫非真是神仙眷屬?"
我不作答。
他也不加以追問。
"拙荊問起你,請你到舍下喝下午茶。"
我不感興趣,但想到可愛的小周棋,心中又一動。
"實不相瞞,我還有一個小姨子……"老周說不下去
我明白了,上次做的王萊一湯,是看樣版的代價,事後周太太認為滿意,才通知正主兒出場。
情緒再壞,我擦擦鼻子,也不禁笑出來。
周無奈地攤攤手,"無聊,是不是,太座有令,不敢違背。
我不怪他,假使安琪向我提出這種要求,我也會應允。
丈夫不听妻子的話,听誰的話。
"小姨子喜歡沉靜與有浪漫氣質的男子,懂得生活情趣,痛惜女性"
"我不是一個有出息的人。
"不要緊,有我陪你。"
我又笑。
"來看看好不好?"
我想見的,其實是小棋。
我點點頭。
老周拍一下大腿,"不管上不上眼,總要參與正常社交生活。"
他說得也是。
"就今天好不好?"
這麼急?
"我好交差呀。"老周笑。
也算是標準姐夫。
安琪沒有姐姐。無論什麼事,到頭來總令我想起安琪,心中總是扯住似痛,一陣一陣,轉為麻
痹,那一剎那,我好比死亡。
人生與痛苦有解不開的結,永遠有些事有些人,讓你不得暢快。
再婚?不可能了。"往老周家,也不過是騙吃騙喝而已。
懊日我並沒有穿戴整齊。
周家的小姨子比我遲到,我一進門便熟抬地問︰"小棋呢?'
小棋自房間里轉出來,雙手放在背後,看住我微笑。
我有備而來,取出禮物。
周太太眉開眼笑,"真客氣,寵壞小孩子了。"
小棋看著她母親,等待指示。
周太太說︰"沒關系,拆開來好了,都自己人了。"她說漏了嘴,趕忙藉辭去斟茶。
小棋拆開禮物,見是件格子呢大衣,十分猶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