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明搔搔頭皮,「也許是日間的事比較忙,你在家中,不覺得吧?」他說。
淑文听了,又苦笑一下,她不明白為什麼堅明永遠不會學乖,永遠暗暗的在提示他比她辛苦,比她忙,而事實上卻剛相反。
如果要吵的話,又可以大吵一場了。但是淑文沒勁,她也似懶洋洋地,听過不開心,也就算了,也不計較。堅明站起來,回睡房去躺著。
他高聲的道︰「淑文,我先睡了。」
淑文沒有應他。她曉得堅明不到十分鐘,便一定熟睡了,她多講也無謂。
堅明亮著燈睡著的,他連澡都沒洗,淑文把他第二天該換的衣裳取出來,疊在沙發上。她實在睡不著,但是坐在那里看堅明的睡相,並沒有什麼好看。
堅明睡得像個孩子,倒在床的一旁,永遠不躺在枕頭中央,也不會留下一邊床給淑文,整個人橫在當中,淑文搖頭,又替他開了鬧鐘。
做了這些瑣碎事,淑文掛念起小明來,也許忙也有忙的好處,如果小明在,她就不會想得這麼多了。她把所有的燈關了。
很久沒嘗到失眠的滋味了,今夜翻來覆去睡不著,一張床好象特別硬,街上的車聲也特別鬧,還有堅明的一條腿老是不客氣的擱到她身上來。
淑文嘆口氣,站起身,撥了撥頭發,又躺下來,終于她在三點半睡著了。
堅明的鬧鐘吵醒了她,她連推了他幾下,他才怨氣沖天的起床,堅明是永遠睡不夠的。
淑文覺得每天都這樣,實在吃不消,太吃不消了。
幸虧堅明與她一向都不吃早餐,她還可以多躺一會兒。但是今天是輪到她補習,她也該起來了。
堅明先走,她收拾了床鋪,也出了門。
補了一上午的課,使她有點累,回到家中,淑文要睡一個午覺,偏又有人來電話。
那是唐初正。淑文不想出去,講明她很疲倦。
「昨夜怎麼樣?」唐初正問她,「有沒有照我的意思做?堅明有沒有感動?」
「感動!」淑文笑了起來,「感動到他昨天九點鐘睡到今天九點鐘!」
唐初正哈哈的也笑了起來。「真有趣!」
「我想打個午覺。」
「我不會來吵你的,你放心!」
「我沒有那種意思。」淑文說︰「你也真多心。」
「我媽說你這四年來,一次也沒去過。即使是嫁了人,也不該如此!以前我們在學校,你起碼一個禮拜來一次,現在影蹤也不見。」
「唔。」淑文應了一聲。
「你好像真的很累,不阻你了,」唐初正道。
「沒有。」淑文道。
「算了,我們是老朋友,你想什麼,我會不知道嗎?」
「唉,改天再見吧。」
「別動氣。」唐初正,「多快活一點。」
「唐,我真的太煩了,一會兒睡醒以後,還是得去買菜弄飯,每天都這樣,你想想,有什麼味道?又沒人欣賞,現在還嫌煩,開了學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也不知道前四年是怎麼過的。」
「猛吐苦水,可別讓堅明听見。」
「我什麼都不理他,也什麼都不與他講。」淑文道。
「這樣不行。」唐初正道。
「不行也只好這樣,否則只好離婚!」
「淑文,這種話你可不能出口。」
「為什麼不能?我需要轉變環境。」淑文道︰「這副樣子,我活不下去。」
「好多人──」
「不要告訴我好多人怎麼樣,我不是好多人!」淑文大發脾氣,「我不想講下去了。」
「好好,我讓你休息。別再生氣,堅明回來,你也不要發作,怎麼樣?答應我!」
「唔。」淑文掛下了電話。
她很後悔,她是馬上後悔的,實在不該對唐初正發這麼多牢騷,即使他是老朋友,即使他是比較了解她的。
淑文覺得這種事只關于他們兩個人,不該讓旁人留下話柄,況且要離婚,又說不上什麼理由,這不過是一時沖動而已,況且他們還有小明。
總而言之,唐初正是不該每天來電話的,他為什麼要這麼關心她?沒有道理。
淑文睡了一覺,沒精打采的去買菜,剛回到家,又接了個電話,是堅明要遲點回來。
淑文有充份的時間慢慢弄菜。
堅明看見她又是心平氣和的,不禁安樂了不少。
他不提唐初正,淑文也不提唐初正,這一場事好似過去了,一切恢復正常。
「淑文,我看小明在媽那兒,你舒服一點。媽很喜歡小明,你又就開學了,隨他去吧。好不好?」
淑文問︰「把小明長久放在你媽那兒?」
「不行嗎?我覺得很好,看你也放心,不然你不會不去看小明,不去看他就是表示放心,不是嗎?」堅明一連串的問下去。
「好吧,」淑文想了想,「隨你好了。」
「看你好像還是不放心似的。」堅明說。
淑文想著小明在,她也實在忙得透不過氣來,這樣子,放不放心是一回事,也只好隨堅明。
堅明說得對,又馬上要開學了。
也只好暫時逃避一下責任,把孩子寄宿在婆家里。
淑文也往她自己娘家去跑跑的,只不過去得不多,她不想母親為她的煩惱擔憂,也不想家人知道她在吃苦。
但是淑文的母親,對于她的環境,多少是知道一點。有了孩子,還得上班,又沒佣人,總說不上是享福吧?不過女兒既然不提,她也不追究,免得生出事來。
要正經做起來,家里的事實在做也做不完,淑文擱下了這些,跑到家中去坐著,也一樣的開心。在自己家里,她不動手就沒人動手,到了娘家,母親還是服侍得很周到的,上點心下點心的弄給她吃。
有時候到傍晚的時候,淑文根本不想回去,常常撥一個電話,把堅明也叫過來。
一連幾天,堅明開始有話了。
「要不我們退了租算了,索性搬到你媽家來住著。」他說,臉上雖然有笑容,可是話才不好听。淑文也不響,反正現在無論她做什麼,堅明總是有話好講,她也隨他去。
吵架她是不會再奉陪了。
奇怪的是,堅明一天比一天陰沉下來,說的話都很難听,非常難受。
淑文也慣了,反正她說的,也不見得溫柔體貼。
兩夫妻只能愛那麼一點時候嗎?也許當初嫁了唐初正,就不會冷淡這麼快?
她覺得夫妻吵架,百分之九十五是為了錢。錢不用太多,可是總得夠用。目前「夠用」對于淑文來講,是多五百元左右的收人,好讓他們用一個佣人。
不過很可能在有了佣人之後,又會生出別的花樣來,但是這個她可不理,目前是目前的事。
她在唐初正面前有一種自卑感。她希望劉堅明可以爭氣一點,找到更好的職位,那麼她也有面子。一個女人,出了嫁便是靠丈夫。
丈夫好,她也貴了,丈夫不好,這女人便賤,面子且別去說它,辛苦是一定不用說的。
淑文又想起了唐家那座大陽台,小明就快可以騎小腳踏車了,要是她也有那麼一個陽台,小明可以快樂得多。但是她家是這麼的小。婆家那邊更是不用說,可以說是此地的落後地帶。
淑文決定再讓小明住兩個月,便把他去帶回來。
餅了沒幾天,淑文去看過她兒子一趟。小明髒得離譜,地上的廉價玩具撒了一地,也沒人理他,他獨自坐在地上,倒是笑嘻嘻的。
淑文看見小明這個模樣,心中不快,想著她婆婆說帶孫子,總也得像帶才好,弄成這樣子,還不如托兒所,她化錢也情願化在托兒所里。
看這樣子,二個月實在住不下去,但是堅明的母親,卻有留住小明的意思。淑文覺得她是為了那幾百塊錢。而且堅明對于兒子從那麼干淨忽然變得衣衫不整,也像視若無睹,這才叫淑文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