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詢問的眼色看牢我。
「沒什麼,」我說︰「就是叫叫你的名字。」
他也笑。
「阿棋,你有什麼打算呢?」我問他說。
「我不明白你的話。」他站起來,坐在我旁邊。
「你打算娶妻生子嗎?」我問他,「唔?」
「我想這是每個人不可避免的。」他說。
「每個人都得那麼做嗎?」我問。「差不多。」阿棋答。
「真的?」我問。
「看情形大家都差不多。」阿棋告訴我。
我的興致來了。「阿棋.你將來的老婆,會是怎麼副樣子的,呷?你告訴我。」
阿棋漲紅了臉,「你這人,也不小了,怎麼老問這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這難道不能問的嗎?你真怪。」我說。
「給你氣死。」
我搖搖頭,「阿棋,你怕難為情,是不是?」
「不是……算了,不要再講這些好不好?」
「你愛講‘算了,算了’,這又是什麼道理?」
「你怎麼還是淘氣?十七歲的人了。」
「有年齡規定不準淘氣的嗎?」我問他。
「你像個小猴子似的。」阿棋說︰「幾時改?」
「小猴子?太難為情了,這樣的形容詞。」我說。
他笑。「看,罵了人,佔了便宜就笑。」我說。
他笑得更開心了。
我想起來,「喂,阿棋,看你的樣子,不像有胃痛啊!」
「噯,」他說︰「彷佛好了一點了,真的。」
「好得那麼快?」我不相信的問︰「有這種事?」
「的確好了。」
「不會吧?剛才你是假裝的吧?」我懷疑。
「沒有,剛才的確是不舒服。」他說。
「那麼現在去街了嗎?」我問︰「可以了吧?」
「小貝,你怎麼老想去街?難道在房里真的坐不定?」
「才沒有,我不過覺得你悶而已。」我說。
「我悶?」
「你坐在家里悶!好了吧?」我說。
「我今天不想出去了。」他看看我的臉色。
「不出去,隨便你。」我告訴他。
「你陪我?」
「可以,我早就答應了,不過我有點累。」
「躺一下好了。」阿棋答。
「阿棋,你想我躺在你床上,總有點不太好。」
「有什麼不好,以前你不是老躺著。」
「以前大家都小,沒有什麼關系。」我說。
「現在大了嗎?隨便你好了。」
「阿棋,真對不起,我先回家睡個午覺。」
「好的,你去吧。不怪你。」他看我一眼。
我簡直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我去睡午覺,他又怎麼怪我呢?莫名其妙。
這天氣,人真容易疲倦。熱得頭都發漲了。
到冷氣間去,更想睡覺,本來因為有功課牽著,想睡也不敢睡,硬撐著做,現在可沒了心理負袒。
我並沒想借個理由避開阿棋的。
回到家中,我靠在床上看了一會兒書。
我只覺得眼皮越來越重,越來越重。
終于我的書「拍」地一聲掉在地下,人睡看了。
你看,懶蟲便是懶蟲,一點法子都沒有。
我醒來的時候,正是吃晚飯的當兒。
媽說家明打過電話來,他說明天十一點鐘來與我出去喝茶,他好久沒喝中國茶了。
我听說,心里又高興又緊張,吃了兩碗半飯。
我想要是明天阿棋肯與我們一塊兒出去,多好。
但是阿棋是個死古板,他不會合作的。
想到這里,我也不高興再去找他了。
我在房中與媽聊了聊天,說了幾句話。
媽當然還是媽,說來說去,話都是一樣的。
我是心無大志的那種女孩子,媽問我將來如何,我說我也不知道。
我對升學也沒有多大的興趣,找事做也沒什麼不好。
我有一點好處,那便是我很隨和的。
媽于是說︰「反正你年齡不大,我希望你可以多念幾年書。」
「念就念吧。」我說。
「看你,好像沒多大的興趣,你想怎麼?」
「沒怎麼,輕松一下,我想那樣。」
「你不是想嫁人吧?」媽笑著問我。
她可把我嚇了一跳,怎麼攬的?媽怎麼會說這種話。
「嫁人?」我的確一驚,「才沒有呢!」
「那就好。」
「再說,嫁給誰呢?」我笑。「從來沒想過。」
「你還年輕,知道嗎?不用急的。」
「我可沒急,要認識幾個男朋友,才真呢。」
「那你盡避去認識好了。」媽並沒反對。
「媽,一個女孩子,幾歲才適合結婚?」
「也許二十四五,也許二十七八。」她答。
「那二十七八不是就快成老處女了嗎?」我笑。
「老處女有什麼不好,何必要急急的嫁出去受苦?」
「媽,嫁人也不一定是受苦的啊。」我說。
「是嗎?」
「媽,你受苦,不一定代表人人都受苦。」
「算了。」媽嘆口氣,「不與你說了。」
「媽,你與爸離了婚,不一定每個人都離婚。」
「好了好了,算你有道理,小貝!」媽笑了。
媽就是這樣,對男人沒有什麼信心。
于是我換了一個話題。
「媽,家明長得真漂亮,是不是?」我問。
「瘦削了一點。」
「那麼樣樣要似阿棋,都圓圓的好?」
「阿棋的確是長得不錯。」媽忽然說。
我笑了。
「不對嗎?」
「阿棋不好玩,他就是一點情趣都沒有。」
「也許他不是跟人家玩的那種男孩子呢。」
「不曉得,」我說︰「也許他會是一個好丈夫。」
「可不是。」媽說。
「但是這年頭誰要好丈夫呢?當然是好的男朋友吃香一點了。」我說︰「況且誰也沒嫁過給他,說不定他也不是一個好丈夫。」
媽笑了起來。
旱天晚上,不出去?」她問我。
「不出去,養足精神,明天與家明玩一整天。」
「阿棋呢?」
「阿棋?不知道,他自己有自己的節目吧。」
「往年暑假都是他陪你的呢,忘了?」媽問。
「的確是。他前年教了我游泳,去年又教我開車。」
「可不是?今年就把他扔下了?」媽又問。
「我沒有扔他,我叫他與我們一塊出去,他不肯。」
「他怎麼會肯呢?你連這點都不明白?」
「那麼我總不能扔下家明吧?他從那麼遠來,又馬上要走的,只好對不起阿棋了。」
我說。
「這不對的!」
我急了,「那我怎麼好?難道阿棋沒有其他的朋友?」
媽又笑了。
「就算他有女朋友,也很應該的,他年紀那麼大了。」
「那也對。」
「所以我只好冷落他幾個星期。其實阿棋是無所謂的,他當我像妹妹一樣,愛理不理的,他有他的一套。」
媽說︰「你去睡吧,明天要出去玩的。」
「得了。」
媽自己回房去了。
我跳上樓,在露台上張望了阿棋一下。
阿棋在剝花生,一邊在看他那只手提電視機。
這家伙,老是我張望他,他卻從來不理我。
我氣憤的放下了窗簾,這樣常常的對他東張西望,倒好似我單戀他似的,那有這種道理。
後來我又想起,這些年來,阿棋從來不把我當女孩子,對我半絲也不禮貌,呼來喝去的,愛批評就批評,一點面子也不留給我,真豈有此理。
活該我要不理他。
以前我不與阿棋在一起,就沒人陪,現在既然有家明,就讓他恬靜好了。
這麼一想,心里非常痛快,我放心的睡去了。
天曉得我真的能睡,倒在床上,什麼煩惱也沒有了。
第二天倒起得頂早的,才九點就醒了。
我第一件事便想去看阿棋,但是又忍住了。
不能這樣沒出息,我告訴自己,不想去見他。
但是我們昨天又沒吵架,這樣做總有點不好。
穿好了衣服我才發覺是星期日。
真是放假放到星期幾也忘了,我這人。
我翻閱報紙,喝汽水,就是等家明來.
我等得心上很急,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心神不定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