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南星七號以前的居民?
他們住在那個地方,就以那個星球命名。
七號?
我忽然想起來,一個美麗的女孩子,排行第七,從天上來到人間,眷戀地球人的生活,構成一個美麗的神話故事,被傳頌至今日,我呆住了。
南星苦笑,「自從那次之後,隔了許多日子,我們都視地球為可怕的引誘陷井,當我要做實驗的時候,也為長輩所反對。但我完全被地球人迷惑,所以不顧一切地爭取我的理想。來到地球收集資料,為了證明地球人的生活方式毫無特色,不值得戒備,但不自覺地,也跟著前人的路走下去。」
我說︰「也許你們南星人的生活太枯燥了,根本不是地球人的錯。」
「也許是。」他苦澀的說。
我攤攤手,擦干我的眼淚,「毫無疑問,她是一個勇敢的女子。」
南星自然听得出我的言下之意。
我問︰「後來她的生活如何,你們知道嗎?」
「我們不知道,她作出她的抉擇之後,完全失去南星人的能力,她的電波再也傳不到我們這里。」
「我倒听說過她的故事。」
南星逼切的問︰「她快樂嗎?」
「她結婚生子,丈夫對她很好,這是她的選擇,可以想象她是愉快的。」
「但是地球人的生命是那麼短促。」
「在軀體死亡之後,你們可以另外挑選新的軀體。」
「不,不可以,」他悲哀的說︰「進入地球人的軀體之後,受其結構的干擾,再也不能出來重新活一次。」
我啊地一聲。
難怪他不肯為我這麼做。
他此刻像神仙一樣,何必為我來到地球歷劫生老病死。我怎麼能夠要他作出這麼大的犧牲。
「你們是長生不老的,」我問,「是不是?」
「可以那麼說。」
我微笑,「我們地球上有許多東西,也長生不老,像一塊石頭,一團鐵,一堆泥。」
他沉默。
「什麼時候要回去?」
「我只能逗留這麼久,馬上就要走了。」
「回去另外做一個實驗論文,別胡思亂想。」
「我懂得。」
「南星,」我吸一吸鼻子,「假如在地球上,能夠找到像你這麼投機的男人,我一定苦苦追求他,嫁給他。」
「謝謝你。」
「南星。」
「碩人。」
我可以感覺他在消失之中。
我用手掩住面孔,直到完全失去他的影蹤。
棒了很久很久,我才放開雙手。
電話鈴激情地響起來,催人去听,真霸道,無論我們在做什麼,電話第一,只要它一響,從浴白里都要跳出來答應。
我冷冷看它一眼,決定不去睬它。
對牢鏡子,我同自己說︰頭發太長了,何不去剪一個時髦的短樣子。
還有店鋪都在大減價,為什麼不趁機會去買些新衣裳?
我還得活下去,這種小挫折,往後想起來,一定會輕描淡寫的覺得如一場春夢,既然如此,如今又何必太看重它得失。
話歸如此,我還是十分沮喪。
愛上了外太空的一束電波!
太滑稽了。
我深深的嘆一口氣。
如果說我這束電波比我所遇見的一切地球男人更可愛真摯,真是會被人用石頭扔死。
以後的生活不會一樣了。
認識過南星,到過他的家,還想在什麼人身上尋找刺激呢?
我真笨,我甚至不懂得利用南星,照說隨便叫他給我幾條方程式,我就可以發財了。不需要很偉大的東西,譬如說一只真正根治蛀牙的牙膏,或是百分之一百有效的去皺霜,這種小但極有用,日常生活中非常需要的小發明,他一定是知道的。
那我就可以做富婆了。
但我卻忙著談戀愛。
我與我那不可救藥的浪漫主義。
連譚世民都說我太不懂時務,但是我不肯利用老譚,是我的高格--我並不愛他。
若果我愛上老譚,叫所愛與愛我的人為我作一點服務,在道義上,是人所認可的。這個界限非常微妙︰嫁到有本事的丈夫,為妻者衣食住行全部獲得供應,這是她合法的福氣,如果那個男人不是她正式的配偶,她的身份便立刻曖昧起來。
地球人的道德觀念真是滑稽,這社會制度並不是最好的制度,但沒有它也是不行的。
我與南星相聚的時間何其匆匆。也許他不這麼想吧,他對我的來龍去脈再清楚沒有。
小四來看我。
「小三呢?」
「在大嶼山露營。」
「這種天氣露營?」
「表姐,在未來世界里,人們都生活在空氣調節的空間,有人不小心,在室外踫到陽光雨露,竟然病了,不久更一命嗚呼。」
我沒好氣,「怎麼,算是諷刺我?還是講科幻故事?」
「表姐,你倒說說看,到底有沒有外星人?」小四問。
「當然有!」我如斬釘截鐵般說。
「你相信衛斯理是不是?」他問。
「衛斯理的確啟發了我們的想象力,」我說︰「外星人是一定有的,宇宙這麼浩瀚,人類這麼落後,有許多奧秘是我們不能了解的。」
小四偷偷笑,「你仿佛得到了新的啟示。」
「這件事已經結束,在我的心情平復之後,我決定造訪衛君,與他討論一下。」
「討論什麼事?」
「沒有什麼事。」
「表姐何必瞞我們。」
「你們小孩子,懂什麼。」
「表姐,我發覺你們二十多三十歲的人好不寂寞,對我們說‘小孩子懂什麼’,又對老人家說‘年紀大懂什麼’,結果什麼人都不懂,那多寂寞。」
「去去。」
「有什麼事是可以同衛君商量而不是我們呢?」小四撐著下巴苦苦思量,忽然眼楮一亮,「你看到UFO了!」
我沒好氣,「你真落後,你還以為還是五十年代,到處有幽浮飛來飛去,現在外太空人根本用不著交通工具。」
小四氣餒,「這倒是真的。」
我拿著一杯香片慢慢的呷。
小四忽然說︰「猜我看到誰?」
「誰?」我睜大眼,他亦有什麼奇遇不成?
「譚世民。」
我松出一口氣。
「一大班女人圍著他在的士可,一塌糊涂。」小四嘖嘖有聲,「沒想你們一分手,他立刻墮落。」
我跳起來,「喂,你當心你的尊嘴,別亂造謠,第一︰我們從來不會在一起過;第二︰你管他是不是墮落,你那麼清高的人,怎麼會與他在同一場所出現?」
小四說︰「越描越黑,表姐,算了吧,何必巴巴的否認?全城都知道你們分手了。」
我有種跳到黃河都洗不清的感覺,索性擺擺手。
「你挑了周至恆?」
「沒有。」我說。
「兩個都沒了?」小四睜大眼楮,「你下半生怎麼過?」
「天下是有自食其力這回事的。」
「嘖嘖嘖。」
「閉嘴。」
「你最近心情壞透了。」
那還用說。
「而且看樣子不是為了譚世民與周至恆。」小四觀察力蠻強的。
「別抽絲剝繭的了。」
「是不是有第三者?」他自言自語,「姑媽一直擔心你的終身大事,表姐。如果有第三者,我們來得這樣勤,斷然不會不發覺,這件事處處透著奇怪。」
南星是不會回來的了,我死了這條心吧。
將來我總會遇到我的德配。
又過了兩日,公司的瑪麗通知我︰「雨過天晴,這早晚大老板就會通知你叫你來復職。」
我听了也不覺得有什麼好以及有什麼不好。
也許在辦公室里撲來撲去,作其雞飛狗走狀,也有好處,可以不那麼胡思亂想,而且別忘了,月底有薪水發。
而做生不如做熟,這種閑氣爭來作甚,不如歸去。
「碩人,別想太多了,知道你心情不好,跟譚公子拆開了?」
全世界都以為他們知道別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