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半年秘密籌謀,事情稍有眉目。
紙包不住火,遲早會拆穿,一定要提早告訴馮妙影,免她不開心。
加樂想轉到銀河企業。
雖然規模一般大,可是有可靠消息,那邊人與人,同事與同事之間的聯系比較緊密。
等簽了合同之後一定要請馮吃頓飯解釋因由並且感謝她多年提拔之恩。
雖然已有離心,工作卻未有松懈。
一日,加樂如常極早起來,到國際會所早泳。
避理員笑說,「王小姐,今日洗池,沒通知你嗎?」
加樂只得提早到公司。
真是早上加早,本來八時過一點到辦公室的她今日又早了半小時。
整個部門只得她一個人。
加樂先查看電子郵件。
再看人事部布告「廣告部周灼滔上周三病逝」,加樂嚇一跳,這周君是個老好人,不欺侮新人,年紀不大,約四十來歲,平時少說話,多做事,怎麼一下子病逝?
加樂心情立刻大壞,立刻撥電話到人事部。
「我是推廣部王加樂,想查問一下周灼滔君的事。」
「請等等。」
人事部請加樂听音樂,是巴哈的小步舞曲,真要命,整整五分鐘無人應。
「王小姐,周先生已經去世。」
「這我已知道,我想知道多點。」
「請撥廣告部。」
加樂無奈,只得打到廣告部。
便告部半晌都無人接。
對,還沒到九點,無人當更,沒人上班。
加樂只得耐心等候。
在等的時候她生氣了。
據她所知,老周起碼在宇宙服務了十多年,同事竟這樣不關心他。
加樂憤怒,忽然生了一計。
她擬了一則啟事。
「推廣組芝芝王中巨額獎金,芝芝上星期往加拿大多倫多旅行,一時興至購下當地六四九獎券,竟中巨獎現金四百多萬加元,頓成富女!」加樂把這則虛構新聞打進電腦布告內,一按鈕,傳送到整個宇宙機構。
一方面她親自到十二樓廣告部去找人。
一推門進去,便看到一個男生坐在那里吃早餐,電話鈴響個不停,他就是不听。
還未到九時,听了就吃虧,白便宜了公司。
如此銖錙必計,應該早就發財,可是沒有,仍做小職員,活該。
正在這時候,有人搶過來接電話,一邊說一邊做記錄。
咦,這個人好,這個人完全不同。
加樂留神,發覺該男生粗眉大眼,自有可取之處。
他掛了電話,看見有訪客,又自動過來招呼。
另外那人,仍然動也不動,雙眼看著天花板。
加樂先開口,「我是推廣部王加樂。」
「啊,原來是同事,我叫陳柱石。」
加樂點點頭,「我來打探周灼滔的事。」
陳柱石愣住,隔一會見才說︰「多謝關懷。」
「發生什麼事?」
「心髒病突發,救治無效。」
「有無孩子?」
「遺下寡婦及一子一女。」
「孩子多大?」
「分別十歲及十五歲。」
加樂頓足,「正是用錢的時候。」
「可不是,公司已經發放撫恤金,只怕不夠。」
「公司有千多名員工,可征求帛金。」
「已經公布了。」
「我怎麼沒接到通告?」
「只準在電腦布告上出現一天,只收到千余元,沒奈何,認識他的人不多。」
加樂黯然。
陳柱石說︰「公司規矩如此。」
「誰接替他的位子?」
「我。」
一看就知道也是一只工蜂。
加樂不語,公司總算有眼光。
「我只知道這麼多。」
「請把周君的地址給我。」
陳柱石立刻進房去寫了幾個字出來。
如樂一看鐘,九時正,她匆匆回到自己房間去。
馮女士己在等她,「一大早,你跑到什麼地方去?」
「資料部。」
「接通電腦不就行了,何必親移玉步?」
加樂說︰「這家公司有很大的毛病。」
馮女士嗤一聲笑出來,「這我早就知道。」
「你可知道廣告部的周灼滔?」
馮女士想一想,「好像有這麼一個人。」
「他因病身故,拿一萬元出來做帛金。」
「嘩,用不用這麼多?」
「拿出來,對你來說,不過是一件新衣而已。」
「你今日怎麼了,竟對上司無禮。」
馮女士寫了張支票出來。
加樂自己也寫了一萬元。
她嘆口氣,「這家公司,淨得電腦與電腦說話,那是不夠的。」
馮女士頷首,「你在嗟嘆人情淡薄。」
「可不是。」
「溫情泛濫,有礙工作發展。」
「總得有些人情味。」
馮女士訕笑,「要是董事長患了傷風,人情味肯定豐富得很呢。」
加樂說︰「我還有工夫需要趕一趕。」
「你出去吧,別太激動,下午還要見客。」
加樂逐位同事募捐,總算又籌多一萬。
到了中午,花籃一個一個送上來。
秘書莫名其妙,又驚又喜,「王小姐,看這些花籃,又香又美,都是送給芝芝王小姐的,芝芝是誰?我們部門沒有芝芝王呀。」
賀卡上寫著,「芝芝,恭喜你,幾時請客?」「芝芝,下次買獎券,毋忘我一份」,「芝芝,願沾一沾你的福氣」……
加樂看了,既好氣又好笑。
她吩咐秘書,「全部換上慰問卡,叫人送到這個地址,給周灼滔太太。」
秘書揚起一條眉毛。
「別多問,雪中送炭要緊。」
秘書一下子辦妥,加樂又交上籌得的款項,一起送上。
到了下午,加樂與上司去見客洽商生意,回來之際,電子郵箱爆滿。
真是,有同事病筆不見他們關心,一個虛構的芝芝王中了巨獎竟引來如此多熱情。
唉。
世態炎涼。
加樂問馮女士,「下班我去周家,你要不要一起?」
馮妙影嘆口氣,「加樂,放了工,我想找個輕松的地方喝上一杯。」
加樂不出聲。
「我自己的煩惱浸到眼核,加樂,實在不想再看到愁眉苦臉。」
「我明白。」
「你真的體諒我?」
「百分百。」
馮妙影拍拍她肩膀。
「對了,」她想起來,「傳說我們推廣部有人中了六合彩,合兩千多萬獎金。」
傳來傳去,已與原先布告有點距離。
「是嗎,」加架明知故問︰「誰是幸運兒?」
「只得一個假名字芝芝王。」
「多神秘。」
馮妙影看著她,「加樂,你姓王。」
「嘿!」
「看誰日內辭工,準是她。」
「那人會辭工?」
「當然,衣食不愁,還捱牛工?」
「工作不是會帶來一個程度的滿足嗎?」
馮妙影看著她,「加樂,你真可愛,你好天真,我們又不是搞文藝創作,天天听差辦事,有何滿足可言。」
接著再嘆一聲加樂不出聲。馮女士看人生,一向與她有個距離。
是,她很聰明機警,但不知怎地,快樂老是遠遠避開她。
人大抵還是笨一點的好。
肯吃虧,比較糊涂,憨憨地不計較,自然開心得多。
下了班,加樂往周家去。
並沒有事先通知,怕人家緊張。
按了鈴,一個小女孩來應門。
屋里有大人問︰「妹妹,是誰?」
加樂揚聲︰「周太大,是宇宙機構的同事王加樂。」
腳步聲傳來,一位中年女士說︰「勞駕了。」
「不客氣。」
門打開,加樂說「同事們托我做代表。」
「公司人情真豐富。」
加樂暗暗嘆息。
周家布置樸素,周太太哀傷但堅忍,這一家人會有希望。
「陳先生剛來過。」
「誰?」
「陳柱石,你們認識嗎?」
「啊,當然。」
加樂心中一陣溫暖,她不是唯一的傻子。
「以後每周日由他來教弟弟游泳。」
「我呢,我能做些什麼嗎?」
「你們的時間多寶貴,怎麼好意思打攪。」
周太太十分明白事理。
今午送來的花籃都放在適合的地方,放發幽香,安慰心靈。
「沒想到你們這樣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