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苦心。
風員開頭也以為復工後日忙夜忙,一定容易忘記。
她實在高估了自己。
不久,她發覺睡到清晨三點會自動醒來,而且淚如泉涌,不能控制。
日間,情緒開始沮喪,事事不起勁。
頭發膩了總不想洗,洗了又不高興吹干,換季的時間到了也沒去添置新裝。
成日她都板著一張臉。
好友雪麗勸︰「或者你應當放假。」
「我才放過三個星期假。」
「不,好好走開一段日子。」
風員嘆氣,「我並無太多節蓄。」
「不怕,一張來往飛機票我總籌得出來,到我姐姐家去住一陣子。」
「你姐姐不是住火奴魯魯嗎?」
「正是,她有個五歲的小女孩,最近又立刻要生養,想找個保母,不如你去客串。」
「我行嗎?」
「保母是純體力勞動,你的腦袋可乘機休息,你說如何?考慮考慮。」
「我需要自救。」
「那麼,動身去吧。」
晚上,風員還是哭了。
其實她與王文友並未論及婚嫁,兩個人的關系如繼續下去,恐怕也是沒有結果的成數較高,但是此刻文友已不在這個世界上,感覺完全起了變化,風員傷感不已。
暫時離開這個城市也許是明智之舉。
風員決定到陌生人的家去逃避片刻。
雪麗的姐夫林威至飛機場接她。
「拜托了,我要到舊金山出差,勞駕你照顧妻小。」
雪麗的姐姐美玲已月復大便便。
那五歲小女孩明顯地鬧情緒。
家中有一名家務助理,懶洋洋,一天只做八小時,沒有她不行,有她在到底好些。
風員一看環境,就知道身負重任,一屋子女生,她絕對有用武之地。
雪麗在電話中說︰「本來我要來,可是老板不放人。」
林家在威基基海灘邊的華麗公寓,一出門,過條馬路便是那著名的沙灘。
小女孩叫明明,相貌可愛,但不易相處。
她說︰雪題媽媽,生了弟弟,就不再疼我。」
「呵,」風員點頭,「你已知道是個弟弟。」
「醫生告訴我是兩個弟弟。」
「那多好,」風員露出笑容,「是孿生子。」
「不,是孖生。」
風員耐心地勸說︰「媽媽對你愛心無限,即使十個弟弟,仍然視你為至寶。」
「是嗎,」明明雙眼亮晶晶,「那她為何不再照顧我?」
「因為她即將生養,甚覺疲倦,體力不足,故找我來幫忙。」
「你是誰?」
「我是你保母。」
每日接送上學放學,替她洗頭洗澡,下午送她去學琴學中文。
睡前說故事,晚上醒了,去安撫她。
不到一個星期,已經建立了良好關系,小孩因為得到關注,故此情緒漸漸平復。
風員很快發覺明明聰敏過人,智力比同等年齡孩子高許多,風員可以與她談比較深入的問題。
風員不會帶孩子,她對幼兒,完全像對大人一樣。
她給孩子許多選擇,並且尊重他們意願,除出基本功課之外,其余任由孩子散漫發展。
林太太說︰「風員,這你應說說明明,她很听你。」
風員一看,總說︰「多吃餅干不要緊。」
「可是一下吃不下飯。」
「少吃飯不相干。」
林太太笑,「太縱容了。」
風員說︰「做人,快樂時光少之又少,也不過只得童年這一段時間可以為所欲為,那也真得有爸媽痛惜才是。」
明明會得听這番言語,故此與阿姨更加接近。
一日接她放學,明明希望到海灘散步,風員便陪她前往冰室稍坐,跟著海浴。
正吃菠蘿刨冰的時候。明明忽然說︰「我真想念我倆在一起的時間。」
風員不以為意,嗯地一聲。
明明又輕輕說︰「難得你我都喜歡老式冰室。」
風員怔住,「你說什麼?」
只听得明明又說︰「大學堂附近冰室,都有你我足印。」
風員這一驚非同小可,她錯愕間淚流滿面,「你說什麼,明明,你說什麼,是文友借你口與我說話嗎?」
她握住明明小小手臂搖晃,明明卻說︰「阿姨,可以去沙灘了嗎?」
風員呆了一會兒,抹干眼淚,點頭說︰「好,我們走吧。」
她懷疑自己听錯了。
在沙灘上,風員一直小心留意明明說話,可是明明再也沒有說什麼,三十分鐘後,她們回家去。
林太太正在收拾衣物……
她對風員說︰「醫生囑我到醫院報到。」
「呵,有跡象了嗎?」
「孿生子多數早產,需要特別小心。」
「我駕車送你。」
「風員,這次多得你。」
「別客氣。」
風員先讓明明淋浴,囑她與家務助理好好相處,然後送林太太進醫院。
「林先生趕得回來嗎?」終于還是問了。
「今晨找過他,他說公司今日下午簽約,明早可望返來。」
風員松口氣。
今日的妻子都實在太大方,事事隨男性逍遙法外,一切自己來,久而久之,男性見無用武之地,漸漸變得毫無責任感。
進得醫院,自然有醫生看護前來照呼。
一切安排妥當,風員說︰「稍後我同明明來看你。」
「你也累了,明日一早來更好。」
「那我回去陪明明。」
回到林家,女佣無奈地說︰「明明不肯睡覺不願吃飯也不去衛生間,只是哭泣。」
風員進臥室去,只見明明窩著被子痛哭,一頭是汗。
風員連忙將她擁在懷中。
「明明何故這樣傷心?媽媽不過是去生弟弟,媽媽又不會離開你,將來弟弟陪你玩,你不愁寂寞,豈非更好?」
明明漸漸止了哭泣。
「媽媽愛你不會變,一定跟從前一樣,你放心好了,明明。」
明明嗚咽,「其實,我希望你忘記我。」
風員一凜,來了,這種怪話又來了。
「你說什麼,明明,請再講一遍。」
小明明的臉埋在她懷中,明明是孩子的聲音,但腔調卻似大人,詭異到極點︰「但願你快快找到新的伴侶,成家立室,莫再蹉跎。」
風員屏息片刻,輕輕問︰「你是文友嗎,是文友與我說話嗎?」
明明不再出聲,一看,小小孩子已經熟睡,風員把她輕輕放床上。
她轉到客廳,佣人已準備下班。
「你走吧,這里有我。」
她替明明做了炸雞腿,又榨了新鮮橘子水,听了雪麗打來的電話。
「還應付得來嗎?」
「真沒想到一個家庭主婦有那麼多工作。」
「所以,誰敢結婚。」
「想想也是。」
「姐姐情況如何?」
「我這就打電話去問。」
風員撥通醫院電話,林太大說︰「醫生覺得有點問越,建議明早剖月復生產。」
「我把明明送往學校後馬上來。」
「你不用趕,我自己可以應付。」
風員笑,「可是,我不想你一人應付。」
林太太也笑,「你真是好人。」
風員並不覺得林太太特別不安,現代婦女越來越能干。
明明睡醒後吃了東西,風員陪她看動畫片。
這小孩情緒特別容易波動,風員覺得要好好照顧她。
她同明明說︰「明日放學,我帶你去醫院看媽媽與弟弟們。」
明明又有點高興,「弟弟們個子小小,會認得我嗎?」
「將來,他們會是最愛姐姐的弟弟。」
「你有弟弟嗎?」
「我有。」
「他們愛你嗎?」
「還不錯啦。」
明明滿意了。
那晚,風員沒睡好,她掛著林太太。
半夜,去視看明明,只見明明轉了一個身,喃喃說︰「記得我的話,一個人總得有家庭。」
這時,風員已見怪不怪,悄悄落下淚來。
「不要再難過,我希望余生快樂。」
風員低聲說︰「文友,你不必再牽掛我。」
小小的明明忽然嘆了一口氣。
風員替她蓋好薄被,退出房間。
第二天一早送了明明上學,她趕到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