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學頷首說︰「我知道,你是想說,一切都由上天注定。」
「是呀,」妙姬說︰「由一只無形的大手,把我們推到何處便是何處,並非我到了今日尚不想對自己的言行負責,而是實在無奈。」
「可是你的結局不錯呀,安定生活,又有可愛孩子。」
「結局?」妙姬放下孩子伸個懶腰,「這麼快說到結局?還有四份三路沒走呢。」
妙姬一直熱愛生命,否則不會注入那麼多感情。
「志學,你肯定是我生命中的一朵玫瑰花。」
志學看著妙姬,「我永遠愛你。」
孩子的父親定期探訪,妙姬不願在家見他,便叫他到店鋪來接孩子。
一次剛巧踫到志學。
志學一直以為不能與妻子相處的男人必然是猥瑣無能丑陋的。
可是吳作鑫英俊斑大打扮整齊且十分誠懇。
他握著志學的手,「是李兄吧,久聞大名,如雷貫耳。」
志學大吃一驚。
這樣的人才,打著燈籠沒處找,接過名片一看,還是名執業大律師。
志學困惑地問︰「一對璧人,是什麼令你倆分手?」
吳作鑫也不覺唐突,深深嘆口氣。
志學問,「可以復合嗎?」
吳作鑫搔搔頭皮,「大抵無此可能。」
「是第三者作祟?」
「何來第三者?我忙得連與妻兒相聚時間也無,就此激怒妙姬。」
「應該以家庭為重。」
「不,李兄,一個沒有事業的男人等于什麼也無。」
「是這個功利社會坑人。」
「李兄,」吳作鑫苦笑,「男人不好做。」
「是呀,」志學有共鳴,「非要出人頭地不可,硬是要為父母妻小爭足顏面。」
「妙姬為人相當難相處。」
「我覺得你有足夠能力迎合她的需要。」
「她十分挑剔,是個完美主義者,時時為小事大發雷霆,叫我下不了台。」
有這樣的事?
「性格溫柔體貼的女子是極之難得的。」
志學忽然想起玉娟,內心緩緩牽動。
「若果有那樣的人才,切莫錯過。」
這時妙姬走過來,「你們兩人倒是談得津津有味,說些什麼?」
「男人之苦。」
妙姬嗤之以鼻,「男人有什麼苦?從前還需養家活兒,如今女性均經濟獨立,男人工夫減半,還愁什麼?」
志學笑,「單是忍受這層氣焰就更加辛苦。」
妙姬把孩子領回懷中。
說也奇怪,小孩同吳作鑫長得一個印子,可是妙姬視他如珠如寶,可是不能與他父親相處。
吳作鑫說︰「李兄,有空一齊喝啤酒。」他告辭了。
那天回家,志學忙著找丁玉娟。
撥到住宅,電話先是無人接听,然後有陌生人答︰「丁小姐搬走了。」
志學大吃一驚,「什麼時候搬的?」
「有兩個多星期了,先生,你不是她的熟朋友吧。」
志學急出一身冷汗。
他以為她會一直在那里默默等他回心轉意。
棒幾個小時,他打到大學去找她。
同事答︰「丁放長假。」
「有沒有聯絡電話?」
「閣下是誰?」
「是她的親戚。」
「她人在湖區,仿佛住在雲德米爾。」
志學不知怎地,一剎時非要找到玉娟不可,忙不迭在電話部內找到雲德米爾所有酒店號碼,一一查詢,可是花了整個上午,不得要領。
這時才知道他對玉娟一無所知。
她家在何處,有些什麼親人,朋友在哪方,志學都不清楚。
那麼些年,他忽視她。
志學深深內疚。
他想都沒想過玉娟會不再等待。
他再次撥電致大學。
「請問丁玉娟幾時回來?」
「她下個學期才會出現。」
「那是幾時?」
「九月十八日。」
還有整整一個月。
「我留下姓名與電話號碼,請她與我聯絡。」
只能做這麼多。
忠學頹然。
他去找妙姬,同她傾訴。
「有時一個人連他的心都看不清楚。」
妙姬正在化妝,用一只寬大排筆把粉往臉上掃,那粉真神奇,馬上使妙姬臉龐晶瑩玲瓏。
然後她細細描眉。
「誰?」一邊閑閑問︰「誰不了解他自己的心?」
志學問︰「你有約會嗎?」
「時間還沒到,你可以說下去。」
「我失去了玉娟的影蹤。」
妙姬要隔一會兒才想起來,「呵是,玉娟姐,你們尚有聯絡?」
玉娟就是那樣︰永遠是背景人物,不容易叫人記起來。
志學有點慚愧,「她其實是個可愛的女子。」
「她會出現的。」
妙姬涂上口紅,那深紫紅的胭脂使她看上去明艷逼人。
然後她轉到屏風後去換衣服。
半晌出來,只見她穿著一件翡翠綠塔夫綢大蓬裙,頭發上夾一只水鑽別針,拼出英文DANGCE一字,端的膚光如雪,眉目如畫。
志學看得呆了,「你真美。」
「謝謝你,豬哥。」
有人按鈴。
妙姬說︰「來接我了。」
她沒叫他等,一早已經準備好。
看,如果她愛你,不會叫你等,還有,如果你愛她,你也不會叫她等。
妙姬提著裙子去開門,裙裾悉率作響,門一開,一位高大漂亮的男士走進來。
他一看妙姬,震蕩地說︰「多麼漂亮!」
妙姬笑,「來,我介紹我大哥給你認識。」
寒暄過後,他們三人分道揚鑣。
志學回到家中,一直發呆。
再等下去也不再有意思。
——課室門一打開,小豬囡跳出來,「哥哥,哥哥」,那已是多年多年前的事了。
不過,志學一直沒找到玉娟,也許,在他醒悟的一刻,玉娟也同時醒悟。
她並沒有跟他聯絡。
世界那麼大,緣份那麼飄渺,也許,余生也見不了面。
不過,李志學自那個時間開始,自我釋放,他現在約會異性,不會等得超過二十分鐘。
版訴我
世事往往那樣突然。
而且,總是不如意的事多。
風員接到男友文友的電話之際,人在紐約,正陪老板洽談生意。
攝氏三五度的初冬,還得穿絲襪高跟鞋,天天跑世界貿易中心,不是不辛苦的。
上司愛遲到,她每天穩住對方已需費一筆勁,幸好人家倒是了解她的苦衷,十分欣賞她。
原定五日回去,結果拖多了一個星期,風員苦中作樂,有空跑去看舞台劇,逛美術館,以及選焙時裝。
她接到王文友的電話是在半夜,已經睡了,又被吵醒,自然不悅,旅舍窗外傳來嗚嗚警車聲,這是紐約特色。
「文友,什麼事。」
「可否即刻回來?」
風員覺得納罕,「我們後天就可以走,最多差四十多個小時。」
「我希望你明早訂飛機票回來。」
「文友,到底什麼事?我受人二分四,身不由己,你是怎麼了?」
文友忽然轉變語氣,「對不起,風員,我唐突了,你有你的生活,對不起。」
他掛了電話。
風員要到後來才知道,文友這個電話是從醫院打出來,那是他進手術室的前一刻,他希望風員回來見他。
可是他沒在電話說清楚。
生意沒談成功,可是對方的經理同風員說︰「陳小姐,幾時再到紐約來,請同我聯絡,敝公司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風員覺得這已是收獲。
到家,文友已經出院,風員听到消息,張大雙眼,無法置信,文友告訴她,在手術室,醫生發覺癌癥已經擴散,只得重新縫合。
風員記得她說︰「我才去了十天八天。」
是,一切就在這幾天之內發生,一點先兆也無。
兩個月後,王文友在醫院辭世。
人人覺得風員把事情處理得極好,出錢出力,一直陪著男友及他的家人,她告了長假來幫王家奔走,事事尊重他們意見,辦完事後,風員瘦了一圈,可是精神尚可。
王伯母飲泣道︰「是我家沒福氣……」
王伯伯送了一只金表給風員做紀念,「越快忘記文友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