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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 第24頁

作者︰亦舒

「是嗎?」月季說︰「你看的故事恁地落伍,我讀的小說,都是教獨身女子拿勇氣出來愉快地生活。」

彌白張大嘴巴,過一會兒說︰「怪不得妳們都學壞了。」

月季笑。「你的意思是,學乖了。」

只見那邊的周女士站起來先離去,那位男士,過一會兒,也往停車場方向走。

彌白說︰「像是故意避開我們。」

「真不明白為何時時踫見她。」

彌白拍一下手掌。「我知道。」

「為何?」

「是妳跟著她。」

月季瞪他一眼。「別亂說。」

「本市地窄人多,遇見熟人,有什麼稀奇。」

月季問︰「她像不像有煩惱?」

「也不是妳可以幫她的。」

月季仰起頭。「她會有辦法解決。」

「我們也走吧,有點涼意,明天還要上班。」

月季點點頭。

第二天早上,月季起晚了,趕得特別厲害,妝也來不及化,打算回到公司去補,小跑步走到停車場,發覺周女士在等人。

百忙中月季向她招呼。

女士迎上來。「宋月季小姐?」

月季微笑,她也查到姓名了,可見本市人人認得人人。

周女士忽然輕聲問︰「妳為什麼跟著我?」

月季不由得贊一聲彌白料事如神,果然,周女士有著同樣的誤會。

月季還來不及解釋,周女士繼續問︰「有人叫妳這麼做?」

月季連忙說︰「純屬誤會,請上車,我送妳一程,順便了解情況。」

周女士只得擠上月季的跑車,她忽然笑了。「我年輕的時候,也有一輛類似的車子。」

月季倒不覺得出奇,她早知她是個時髦人物。

月季說︰「開頭,我還以為妳跟蹤我呢。」

女士駭笑。「我跟著妳干什麼?」

月季看她一眼。「那我又為何要跟著妳?」

「我心中有鬼。」

「什麼鬼?」

「我的男朋友,他……是一個有妻室的人。」

月季明白了。

「最近發現處處遇見妳,不禁心跳起來。」

月季莞爾。「對方不是一個文明人?」

「踫到這種事,很難說。」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這話要妳們新派女生才明白。」

月季發覺與她交通毫無困難。

只見周女士苦笑。「我所破壞的,是一段二十年的婚姻。」

月季笑。「假使真是妳的殺傷力,閣下魅力驚人。」

周女士搖頭。「此刻自然都賴在我的身上來。」

「妳想同那位先生結婚?」

「很難。」

月季說︰「但他是好伴侶。」

「噫,都被妳猜中了。」

月季有點得意,只是笑,但又連聲嘆氣。「我同彌白,也是個情況。」

「啊。」

「將來他不再等我,同別人去組織家庭,我也就淪為情婦身分。」

周女士笑起來。「沒有別的人選?」

「太快了,哪里有空去培養第二段感情。」

女士自然明白。

月季向她保證。「我是清白的,絕非跟蹤者。」

女士忍不住笑。

月季又說︰「妳是我們這一代女孩的榜樣。」

「慚愧死了,年紀比妳們長一大截,智慧卻滯留不前。」

月季閑閑說︰「感情路上永不出差池,人生未免乏味。」

周女士笑。「妳們是真的開放了。」

「多謝先鋒部隊為我們殺出血路。」

「妳很會說話。」

「還不是吃了虧之後學的乖。」

周女士不再說什麼。

月季給她一張名片。「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周女士說︰「妳們年輕人有妳們的圈子。」

「亦師亦友,可難找得到。」

「過獎了。」

到達目的地,月季讓她下車。

她說︰「謝謝妳。」

「有空約會我。」

但是周女士沒有再與月季聯絡。

第二天月季就發現她的車子失了蹤,問管理處,只說︰「大概是搬走了。」

月季很快證實這一點。

周女士不相信月季沒有跟蹤她?

相熟的館子里也再沒有周君如的影蹤,她下定決心要避開月季。

彌白說︰「妳可以到廣和洋行去找她。」

「算了,人家有心回避,就成全她好了,誰是一見發財呢,誰見不到誰又會形成一種損失呢。」

彌白問︰「這算不算牢騷?」

月季想一想。「這是智慧之聲。」

彌白笑。「恐怕只得我一個人相信罷了。」

自此之後,月季再也沒有在任何地方見過周女士,她躲得很好。

再過一陣子,她听說周君如已經離開廣和洋行。

月季有點想念她。

很明顯,周女士有她的社交圈子,她不打算結交小朋友,同時她也懷疑月季的動機,在心情動蕩的時候,人特別欠缺安全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故此她倆沒有成為朋友。

餅了很久很久,天氣差不多熱了,彌白與月季仍維持著同樣的關系。

他問她︰「最近有什麼新鮮事?」

月季反問︰「你指什麼?」

「譬如說,有沒有人跟蹤妳。」

「沒有了。」月季遺憾的答。

「是嗎,那麼,那個開銀色小跑車的男人為什麼一連在我們身後出現了三天?」

月季興奮的說︰「我知道了,你搶了人家的女朋友,他來找你麻煩。」

「去妳的。」

「要不,他是你失散了二十年的兄弟。」

她還是愛那個家伙多一點

每星期五下午,可堅的心便活躍起來。

他在一街美國銀行做事,周末足足有兩整天假期,踫巧禮拜一是公眾假期的話,一連三天,松弛得渾身酥軟,暢快得難以形容。

生命對這位廿七歲的管理科碩士來說,像雪白細滑沙灘上的陽光輕風。

都說可堅是個沒有煩惱的人。

家境好,學業一帆風順,性格平和,外型可以打八十五分。

可堅最難得之處,是並不想出人頭地。

他有兩個哥哥,老大是頂尖科學博士,參予許多國防計劃,弄得不能夠自由出入境,每次回家探親,要經過多項申請,忙得長年累月見不到父母。

不不,可堅說︰才不要像大哥那樣偉大。

二哥是位藝術家,從事寫作,享有盛名,但創作是一門吃苦的事業,二哥性子古怪,情緒不安的時候,生人勿近。

所以可堅也不要像他。

自小,可堅決定向一個目標出發︰做一個開心快活人。

念一門比較輕松的功課,專業科目太辛苦,誰高興老壽星找砒霜吃,找一份游刃有余的工作,周末,一定要用來玩,他不喜歡咬牙切齒搏殺。

相由心生,可堅有種瀟灑自在的氛質。

而且他真懂得玩的門檻,十分受異性歡迎。

二十六歲生日那天,可堅同自己說︰要找對象了。

于是,他暗暗留意起來。

大哥與二哥一直獨身,瘋狂努力,每踏出一步,不知要花多少力氣,可堅佩服他們,但絕不打算模仿。

三十歲結婚,生兩個孩子,舒舒服服安居樂業,才是正經。

餅沒多久,在一個偶然的場合,可堅遇見高婉玉。

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但凡談過戀愛的人,都知道可意合而不可言傳,勉強要解釋的話,只能夠說,可堅當時的目光專注地放在她身上,心中微微脹滿,略為不安,有點徬徨,又充滿喜樂,十分矛盾。

以前,看女孩子,被女孩子看,都不會產生這種感覺。

斑婉玉身長玉立,有著雪白的皮膚,以及現代的五官。

比她長得美的女性還是有的,但她多出一點點味道。

她自然,爽朗,大方,你可以把她當兄弟,雖然可堅沒想過要那麼做。

可堅即時挽人介紹。

交談幾句,他已決定約會她。

他問︰「星期六有空嗎?」

斑婉玉像已有準備,只沉吟一刻,便答︰「有。」

「我指一整天,不是單吃午餐那種。」

斑婉玉訝異地笑,「你有什麼好節目?」

可堅很有信心,「包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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