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我們是在其它的場合認識的,」他的話多起來,也許是知道有人來接他,心中比較安定的緣故。
「你是一個很好的女子,娶你做太大應該很幸福。」
「我的脾氣很壞。」我說。
「我比你更糟,我是凶手。」他說。
「你為什麼行凶?為了那些錢?」我間。
「為了那些錢?錢是我父親的,那人吞沒了我家的一切,」他狠狠的說︰「如果我不殺他,他就殺了我,槍是他的,我自他手中奪過來,當時門外還有打手。」
「你也不用打我。」我模模傷口,「我會破相——已經嫁不出去的了。」
他忽然笑起來。我還沒看過他笑,感覺上很錯愕。
「你是個可愛的女子。」他說。
天亮了。我收拾客廳中央的碎片。拾起空彈頭還給他。
我喃喃說︰「天花板要裝修了。」
他在洗臉。
我問︰「要不要須刨?我有。」
「太好了。」他說。
他把胡髭刮干淨,洗臉,刷牙。
「誰來接你?」我問他。
「我不會告訴你。」他說。
「警方會抓到你嗎?」
「我不知道。對方不敢把我的事講出來,」他很悲烈;「如果警方抓了我,我一定把他招供!」
「對方害你?」
「是個很長的故事。」
「你叫什麼名字?」我問。
「沒有必要告訴你。」
「你要不要知道我的名字?」我問。
「你為何要我知道你的名字?」
「那麼也許你不會把我綁起來或是殺掉。」
「我不會殺你。」他說︰「我不會殺人。」
我扭開電視。新聞報導員扼要地報導了昨天發生的事,並且打出一張繪圖——「凶徒年約十八,長發,穿紅色襯衫,牛仔褲,手持奪來之手槍——」
我驚異,我看著身邊的凶徒,「為什麼?那人可不是你啊!」
「他們不敢把我招出來,這麼做分明是表示放我一馬。」他說……
報導員繼續說︰「——傷者情況良好,經已取出彈頭。」
他關了電視。
他說︰「我得把這枝槍扔掉。」
「你安全了?」
「我不會坐牢,但是對方卻一定會派人報復。」他說︰「除非你報警告我非法拘禁你,否則我是安全了。」
「你對法律倒是很熟。」我說。
「我是法科學生。」他說。
「你現在走吧!我答應你不報警,你可以相信我。」我說。
「對不起你。」他說。
「你比我還害怕,算了。」
「我得賠償你。」他說。
我說︰「我的代價很高。」
「我實在抱歉,」他說︰「你希望得到什麼?」
「你是仙後嗎?給我三個願望?」我嘆一口氣。
「我沒有帶很多現款,」他說︰「但是——」
我吸一口氣,那麼多現款,還說沒有。
他小心地打開那個小布袋,取出里面的東西。
鑽石!一整袋的鑽石。
他手中拿著幾顆,閃閃生光。
「女孩子都喜歡鑽石。」他把其中一顆給我。
我接過,「收買我?」我問。
電話鈴忽然響起來,他說︰「你听!」
「不是我的霞話,你听好了,別嚇走你同黨。」
他苦笑,緊張地取起話筒,果然是找他的。他應著,蒼白著臉,終于掛上電話。
「什麼事?」我問。
「我父親說他屋子樓下布滿了對方的人,不能來接我,令我馬上離開香港。」
「你帶著護照?」我很關心。
「有。」
「好,稍後我開車送你到機場去訂票子,隨便到什麼國家去都好,你可以轉飛機。
「你對我——」
我擺擺手,「我只想把瘟神送走。」
他用手掩著臉嘆氣。
「我換件衣服。」我說。
手中的鑽石很誘惑,我放在茶幾上。
「收下吧,我心中會好過點。」他說。
「我一直希望自未婚夫手中取得這樣的鑽石,太可惜。」
「請收下。」
「我會變賣它,裝修牆壁之後,換一輛車。」我說。
我覺得疲倦,但必需支持到底。
我看手表,八點正。「我們出門吧。」
「這麼早?」
「這是上班的時間。」我說︰「說不定附近還有他們的人,你要小心。」
「是。」
「槍——」我說。
「到機場之前我會把它扔掉。」他說。
「你還是不放心我?」我問。
「不,我放心。」他說︰「我不放心他們。」
我們出門,恍如隔世。
看門人正預備下班去喝早茶,看見我先作一個會心微笑,然後問︰「上班?」
我點點頭。
我與他一起上車,開動車子。
他很緊張,四邊張望。
我把車子比往日都開得快,在交通最擠的地方塞住了,九時多到達銀行區的航空公司。
我把車停在門口,他進去買飛機票。
他很順利的出來。
「買了沒有?」我問︰「什麼時候飛行?」
「夜長夢多,十點半到台北,然後轉機飛紐約。」
「我們立刻到飛機場去。」我說。
到了飛機場,他的臉色變得很壞。
他告訴我,「我看到他們的人。」
「幾個?」我問。
「兩個。」
「不要怕,這是公眾地方。」我說︰「他們又不知道你搭什麼飛機,不見得會在飛機上裝個定時炸彈。」
他笑,「我沒有那麼重要,他們想是要確定我是否離開了香港。」
我說︰「我得打個電話回公司請病假。」
他很詫異,「你這個女人……真是處變不驚。」
我苦笑,「除非是死了,否則還是得回去上班的。」
請好假回到候機室,看見他身邊坐著兩個大漢。
我嚇一跳。
下意識地沖上去。
「沒事!」他連忙站起來,「我父親與哥哥,他們來保護我。」
那兩個男人向我看來,「這位小姐,可真感謝你,萍水相逢中——」
我疲倦的說︰「我是被劫持的,並非自願,經過此役,整個人殘掉了。」
那老者笑。他哥哥一直扶著他肩膀。
我問︰「這里沒我的事吧?我可以走了?」
「小姐,」老者說︰「我們對你的安全要負責任,你最好搬家。」
我自鼻子哼出來,「搬家?你知道搬家什麼價錢?」
老者說︰「我派人跟你回去收拾細軟,先到酒店住數天,搬好家,我們通知你,保證你滿意,你只需留下鑰匙。」
我呆住。
「請相信我們。」老者說︰「你現在就跟著我大兒子回去收拾吧,他們已經知道你的容貌。」
我說︰「那顆鑽石——」
「是禮物。」「凶徒」馬上說。
「再見。」他說。
「再見。」我說。
他哥哥陪我回去,我把鑽石,現款、首飾以及衣服收拾好,把房東的地址電話留給他,銷匙當面交出。
他哥哥問︰「搬到香港去住可好?听說你在中環上班。」
我說︰「可別把我搬到筲箕灣去,交通不方便。」
「是堅尼地道,我們家自己的房子,你放心。」
我問︰「我與你們如何聯絡?」
「最好不要與我們聯絡。我們現在到酒店去吧。」
電話響了,我接听。
「喂?」那邊說︰「我就上飛機了。」
「你是誰?」我問。
「我是凶徒。」
「啊,祝順風。」
「謝謝你。」
「不客氣。」
「你的臉還痛嗎?」
「早麻木了。」
「你真是個有趣的女孩子,」嘆息︰「我可以寫信給你嗎?」
「當然。」
「我要進去了。」
「再見。」
「再見」他掛上電話。
他哥哥問︰「我弟弟?」
「是。」我說。
「我也要謝謝你。」他說。
「不客氣。」
「走吧。」他替我挽起箱子。
我在酒店住了一個月,賬單他們全部付掉。
他們告訴我「凶徙」已安全到達美國。
我在一個月後搬到新房子去,大小相若,布置得跟舊居一模一樣,他們說得對,非常舒適,連衣服都替我掛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