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長相如何?
進了大學,蔣慈香終于看到她的李文光。
那日,大家正在觀看一個網球賽,忽然之間,慈香听見有人大聲叫︰「李文光!」
蔣慈香一顆心幾乎自喉頭躍出,李文光!
她連忙轉過頭去。
那李文光叫她心震膽裂。
他長得並不難看,可是一眼就知道是那種自以為風流惆儻魅力無法擋的萬人迷,故處處賣弄風騷,試想想,一個男人給旁人那樣的印象,還有得救嘛?
慈香最討厭這種男人。
筆此立刻縮在人群中,動都不敢動。
必嫁李文光!
多麼可怕的預言。
幸虧慈香不相信這一套。
那個可憎的李文光讀電腦系,她處處避開他,大學四年,有這個陰影存在,也堪稱不幸。
避得太厲害了,露出痕跡,連李文光都注意起來。
他找到她。
她不敢逼視他的油頭粉面。
「蔣慈香,你不喜歡我?」
「是,」她答得極快,「我不喜歡你。」
「為什麼?」
慈香已經走開。
萬人迷十分惆悵,但是不怕,總有一兩條漏網之魚,放過她吧。
但是隨時又心癢難搔。
征服珠穆朗瑪宰才叫挑戰,也許,他可以努力一點再作嘗試。
說不定,這是蔣慈香欲擒還縱的一種手段。
當然,他錯了。
慈香只要見到他影子就避之則吉。
同學問︰「你是真討厭他吧。」
「是。」
「一點希望也無?」
「你看此人,多麼猥瑣不堪︰虛榮、自私、多嘴、夸張,女同學只要與他喝一次咖啡,就被他講得變殘花敗柳,還不避之則告?」
「可是,他很會討人歡喜。」
「我不稀罕。」
「你比誰都守著自己。」
「我對男歡女愛這回事絕不看好。」
同學詫異,「緣何這樣說?」
慈香吁出一口氣,「好景太短暫了。」
那同學低頭,「這我也知道。」
「你不怕,你性格溫婉可愛,不比我。」
「你也總會遇到真命天子。」
李文光?
不不不不不,不是他。
畢業那天,慈香松口氣,性格控制命運,什麼必嫁李文光?她不是已避開此劫了嗎?
唉找到工作,母親就病倒了。
是她自己先發現的,洗澡時發覺左乳有一囊腫,經過醫生檢查,發覺是癌。
慈香如五雷轟頂,第一件事是安排母親入院,然後與父親展開談判。
蔣先生亦十分著急,可見他與原配也不是沒有感情。
「醫生說,及早切除壞細胞,跟著電療服藥,不是沒得救的,可是病人、心情須維持平和,父親、我需要你合作。」
蔣先生沉默半晌,「是。」
慈香松口氣,然後責備父親,「她這病,是悶出來的。」
「慈香,你是個大學生,說話為何一點科學根據也無。」
「情緒影響內分泌,內分泌鉤動細胞敗壞,如何無根據?」
蔣先生說︰「我會盡量多撥時間出來陪她。」
「你早該這麼做。」
「慈香,」他微慍,「這些年來,我對家庭亦有功勞,你看你穿的吃的,哪一樣不是靠我支持。」
這是真的。
畢業時父親才送慈香一部歐洲跑車。
經濟上,他何止沒有虧待她們母女。
慈香抽出大量時間在醫院服侍母親。
蔣太太輕輕說︰「幸虧你也長得這麼大了。」
「媽,你說什麼,你還要抱外孫呢。」
「我名下產業,自然全部屬於你一人。」
「也許你要用到八十歲。」
「到八十歲還不是一樣古佛青燈。」
「媽,請振作起來。」慈香流下眼淚。
蔣太太忽然說︰「這些年來,我也納罕,那個第三者,倒底是何模樣。」
慈香不語。
「她日子也不好過吧,十多年了,並無名份。」
慈香低下頭。
「一個自私的男人,兩個懦弱的女人。」她嘆息。
慈香按住母親,「媽,明日做手術,你多休息。」
蔣太太深深太息,「病好之後,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離婚。」
慈香喜悅,由此可知,母親尚有求生意欲。
「隨便你愛怎樣,我支持你改嫁。」
蔣太太居然笑,「啐!」
第二天,母親進手術室,慈香與父親在醫院會客室等候。
慈香急痛攻心,仍抱怨父親︰「我看你怎麼過意得去。」
蔣先生沉默。
「那個她呢?」
蔣先生抬起頭來。
「她也不小了吧。」慈香說下去︰「我七八歲時她廿多歲,現在也有四十了吧。」
蔣先生維持緘默,老實說,這個齊人有沒有享到福還是疑問。
看,歲月如流,造成如此大的創傷,當事人得失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
這時,一個面色和藹,身段矮胖的年青醫生走過來,「是病人家屬嗎?」
蔣家父女連忙站起來。
「我將負責替蔣太做物理治療,我是李文光醫生。」
慈香張大了嘴。
真沒想到世上有那麼多李文光。
一個接一個,全是慈香她最不喜歡的類型。
母親接受電療時大量月兌發,可是精神奕奕。
「必嫁李文光。」她哈哈地笑。
慈香沒好氣。
「我是終于想通了,心情反而比從前好得多,我已正式委托律師辦離婚手續。」
「媽──」
「你別看他這一陣子天天回家,那不過是一種義務,」蔣太太嘆口氣,「我不稀罕,這次到閻王殿去兜風回來,我已完全看開。」
這倒也好,慈香為母親慶幸。
「慈香,你真是媽媽的至寶。」
慈香與母親緊緊擁抱。
「那李文光大夫在努力追求你吧。」
「唏,真可笑,他還為我減肥呢。」
「我看他挺不錯。」
「那我叫他來迫你,你比我成熟,也比我富有。」
蔣太太又說︰「啐!」
在醫生宣布她痊愈那一日,離婚也已生效。
四份一世紀的婚姻。
照蔣太太自己的話是︰「怎麼會拖了那麼久。」
病後她變了不少,經常做溫和的運動,包括游泳與學打麻將,成績斐然,又愛上美食,對各式餐酒漸有研究……
她快樂嗎?不一定,可是至少已經月兌離怨婦行列。
慈香為母親開心。
至于李文光大夫,唉,慈香深深嘆息。
到這個時候,其實她已對李文光三字不甚抗拒,可是,她與這位大夫性情不合。
最可怕的是,李大夫認為女性在婚後反正要嫁夫隨夫,本身的性格喜惡如何無甚重要。
慈香不敢苟同。
不過逃避李大夫比較容易,一味不接電話即可。
不到半年,他另娶了別人,派請帖給慈香。
蔣太太嘀咕︰「又嫌人胖,又怕人管,大好一段姻緣,白成全了別人。」
慈香只覺自己幸運,又避開劫數。
不久她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值得她切切實實干起來,經驗豐富了,見識廣了,慈香才知道,世上有的是齷齪的人,她所認識的兩位李文光先生,雖不合她的標準,比起真正猥瑣無恥之徒,簡直小巫見大巫,可是,她也得與他們和平共處。
真令她疲倦。
母親未曾工作過一天,她不會明白。
幸虧有王啟中。
是,他叫王啟中。
鮑司里許多女同事,說起王啟中都會笑。
他高大英俊,可是打扮樸素整潔,絲毫不覺賣弄,寬肩膀,熱心腸,工作上才華盡露,亦好運氣,能夠獲得上司青睞,性格明朗,樂于助人。
優點加一起,說都說不盡,而且他有幽默感,又懂得生活情趣。
是不是真有那麼好?
也許不,可是,女孩子在談戀愛的時候,主觀加主觀,他的一切,當然都是最好的。
王啟中在芸芸眾生之中,獨喜粗眉大眼、身段高佻的蔣慈香。
按來她也問過他︰「你覺得我有什麼優點?」
當時,最美的女同事是郭明秀,劍橋文學土,家境上佳。
誰知王啟中答︰「我喜歡你那女張飛性格,毫無機心,有人賣了你,你還幫他數錢,太容易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