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親友都想為他介紹對象,他溫和他婉拒。
他只想清靜。
這些年來,關于他感情生活的謠傳也很多,劉立成的名譽並非上佳。
許多名門淑女一听這三個字說不定就害怕,他也無謂去做社交圈的新話柄。
他逛了一間書店又一間,喜歡蹭博物館,倦了找一間小食店填飽肚子,膩了便到巴黎玩數日。
這樣,他竟在歐洲就了下來,樂不思蜀,留著胡髭,穿便衣,女伴不是金發就是紅發,晃眼便半年過去,不思歸。
鮑司其他拍檔開始催他回去。
追得緊了,他索性表演失蹤。
可是電話錄音機里留著一個訊息︰「劉立成,我們需要你,請速現身,半年療傷期對現代人來說已是奢侈,你的伙伴戚成義。」
听到這樣的懇求,劉立成忽然覺得自己不合理之至,歉甚,終于決定告別流浪生
活。
他打算在周末還去。
星期五上午,他到相熟的書店去取訂書。
拿到那本十九世紀末期初版狄更斯的塊肉余生,他站在店堂欣賞了一會兒。
冷不防吸引了一個人的注意力。
「能給我看看嗎?」
一抬頭,他便知道是她了。
秀麗的面孔,文靜名貴的衣著,與他有一般嗜好,她叫王唯綺,廿七歲,是位建築師,承繼父業,在倫敦擁有一例小小建築公司。
他們到茶座去談了一個下午,說到最後,劉立成遺憾地說︰「可惜我明天便要走了。」
「去何處?」
「香港。」
「哎呀,我也是明天去香港。」
而且是同一班飛機,這樣的巧合,叫做緣份。
筆事到這個階段,真的應該結束了,好心人有好報,應了盈盈對劉立成的祝福。
又過了半年,他倆在香港結婚。
婚禮非常簡單,連酒會也不設,注冊、蜜月,然後開始養兒育女的大計。
劉太太在懷孕時口味刁鑽,喜歡吃各式各樣甜品,否則就情願捱餓。
劉立成只得與司機二人挖空心思尋幽探秘。
「有一家小小專門甜品店里的自制芒果冰淇淋簡直一流。」
「還等什麼?馬上去。」
司機把車停在橫巷,他們兩夫妻一進甜品店,就知道找對了地方。
那小小的店面洋溢著一股甜香,劉太太興奮地買了十來種不同點心,劉立成一直笑問︰「你怎麼吃得了那麼多?」
然後,老板娘出來了,她笑笑說︰「劉先生,今日我請客。」
劉立成一抬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笑意盈盈,一雙美目情深款款。
呵,別來無恙乎。
劉立成心底無限寬慰,她到底站起來了。
劉太太訝異,「原來是朋友。」
老板娘連忙說︰「劉先生在生意上幫過我好大一個忙,以後來吃甜品,無論如何不可收他費用。」
「那怎麼可以,你是開門做生意的呀。」
「托賴,小店生意不錯,小店請得起。」
劉立成一直頷首。
臨走,才發覺店名叫成功,看來,也是為了紀念劉立成。
回家途中,劉太太說,「我竟不知你有那麼可愛的朋友。」
「許久沒見面,看見她生意成功,非常替她高興。」
「你幫過她什麼忙?」
「不足掛齒。」
「嗯,你猜,我該先吃哪一只冰淇淋?」
「櫻桃,粉紅色,多漂亮。」
酒保
斑小芬是一名調酒師。
她加入這個行業是完全無意的。
在英國念酒店食物管理的她當然會得調酒,可是不精,去酒店應徵工作,只得酒吧有一個空位,她不想空閑在家,馬上接受。
小芬運氣好,她遇見一位即將退休的調酒師傅,覺得她討人歡喜,于是將全身工夫傳授給她。
師傅本身不喝酒。
小芬則不喝混合酒,師徒倆性格有異曲同工之妙。
三個月後,小芬已得師傅真傳。
那時,行政部有一職位,可是,她又不想去了。
她決定在酒吧耽一年,看看眾生相。
況且,調酒師的薪水比初級經理高得多。
酒店規定他們穿制服,在男裝與女裝之間,小芬挑男式制服穿︰白襯衫,黑西裝與長褲,長發梳成一條辮子,非常精神爽利。
經理看她那種打扮,本來不贊成,可是又挑不出錯在何處,漸漸女待也申請穿男裝,方便工作,開過會,終于通過自由選擇。
全世界所有的酒保都是酒客的好朋友。
多喝兩杯,有什麼話說不出來。
從「小芬我妻子\老板\弟兄不了解我」到江湖上各式恩怨,以及戀愛過程都和盤托上。
反正何處講何處散翌日酒醒煙消雲散。
酒吧是一個奇怪的地方。
白天,平平無奇,幾張圓抬,幾張椅子,地毯上污漬斑斑,天天清洗也不管用。
可是入夜,一開燈,它就像一個姿色平常的女子經過悉心住扮,變成艷女。
玻璃杯亮晶晶,笑聲樂聲熱鬧,柔和燈光下,人人面色祥和。
雖然不見天日,小芬也不介意在此上班。
母親這樣同她說︰「當心人家誤會你是個舞女。」
小芬答︰「我很少理會人家怎麼想。」
況且,舞小姐收入那麼高,不能比。
今日,是她上班一周年紀念。
特別感觸,因為上頭決定調她到宴會部,她穿制服的歲月,恐怕要結束了。
今夜,她把頭發束到腦後,搽上紫紅的胭脂。
有一個年輕的男客叫了一杯啤酒不住回首看酒吧入口。
一眼就知道他在等人。
等的,當然是女友。
半小時,一小時過去了,人跡緲然。
酒吧客人漸多,小芬接了一通電話。
「請叫一位李柱明听電話。」
小芬問︰「他外型如何?」
那位女客說︰「廿多歲,有點傻氣。」
「呵,他在此等了你好久了。」
「我叫敏娜,告訴他,我不來了。」
「就這麼一句話?」
「是。」對方已經掛線。
小芬只得走到那個年輕人身邊去說︰「敏娜有事,不來了。」
那年輕人一愕,立即垂下頭來。
小芬看在眼內,不覺好笑,若干年後,他結婚生子,想到今日的小小不如意,一定覺得好笑之至。
可是該剎那,感覺之難受,也不要去說它了。
半晌,他對小芬說︰「今夜,我本想向她求婚。」
小芬勸解︰「算了。」
他掏出戒指盒子,給小芬看,「送給你。」。
放下盒子轉身就走。
「喂,喂。」小芬叫都叫不住。
做酒保,居然還有此奇遇。
盒子里是一只小巧的鑽戒,現在出來混的女孩子,還哪里看得上這種貨色。
小芬順手放在抽屜里,預備改天歸還。
這時,有一名油頭粉面的青年過來問小芬︰「有什麼酒,喝下去像果汁,可是很快會醉?」
咦,他想灌醉什麼人?
一定是無知少女。
小芬不動聲色,答曰︰「夏威夷之夜。」
「好極了,給我一杯。」
本來酒里要放伏特加,小芬故意滴酒不添,她心想︰小姐,你會感激我。
一連三杯,那年輕人咕噥︰「酒保,給我換一種,這酒不行。」
小芬說︰「是誰酒量驚人?」暗暗好笑。
「我母親。」
「什麼?」
「家母到此處來監視我們幾兄弟,我們想叫她早些打道回府。」
「呵,對不起,請喝這只大溪地之花。」
保證一喝就瞌睡。
王永兆是熟客人了。
「小芬,給我一瓶香檳。」
「今日又請誰。」
「請你。」
「什麼?」
「慶祝你在此工作一周年。」
「王先生真好記性。」
那位王先生只是笑。
他年輕、高大、英俊,而且闊綽,可是一年來,帶上來的女朋友不是選美皇後就是女演員。
小芬雖然對他有好感,也不敢有任何表示。
「上班時候我不便喝酒。」
「我等你下班好了。」
這種態度真迷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