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能說話嗎?」
她點點頭。
「我還是要叫醫生來,傷口會發炎。」
「我有熟人……」她掙扎著。「你打這個電話找大權,叫他來這里。」
我問︰「妳所惹的,是否黑道人物?」
她忽然笑了。「你怕,小強?」
我搖搖頭。「我不是怕,我替妳惋惜。」
她轉過頭去,合上她的貓兒眼,她淌下眼淚。
我打電話給那個大權。
他很快趕至,是個有經驗的西醫,立刻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替姬敷藥打針。臨走時放下內服的藥,看我幾眼,說︰「如果惡化,再叫我。」
姬整夜做惡夢、發夢囈,她的面頰似乎更腫了。
一連三日我既沒有上課,也不去上班,就在天台木屋的家中陪伴她,服侍她吃藥,用細米熬粥喂她。
直到倦極而睡。
我同老板娘說學校有功課要趕。她會相信,我一向注重功課,替她工作也不過是為了賺學費。
而向學校則說我生病了。老師還關懷的叫我好好當心身子。
三天後,她的情況比較好,我也終于倒在地上睡熟。這一覺醒來,她已經失蹤。
她就這樣走了,連招呼也沒有一句。
我不知道有沒有人來接她,等到傍晚她沒有回來,我便只好去上班。
我不是要她向我道謝,但是……我很唏噓,我對她的確有特別的好感,她這一離開不知何日才回來,使我十分感觸。
老板娘見我回去,同我說︰「謝一聲九哥,他做你的替工。」
「是。」我說。
生意不是十分好,她同我說︰「你不會見過姬吧?」
我再笨也沒有老實到那種地步,我說︰「姬,沒有?」
老板娘說︰「不過她也失蹤了三天。」
我笑。「但我回來了。」
「是的,你回來了。」她還存著疑心。「真的沒有見過她?」
我放下酒杯反問︰「究竟發生什麼事?」
「她有大麻煩。」老板娘悄悄的說。
「什麼麻煩?」我真的想知道。
「她偷了自家飛的一宗秘密,威脅自家飛回到她的身邊。」
「誰是自家飛?」我駭問︰「怎麼會有人有這樣的名字?」
「所以說你這個孩子,什麼也不知道。」老板娘不悅。「自家飛你都不認識?姬就是為了他入獄,他是西邊環頭的大阿哥。」
「啊。」
「他四處派人找她,據說已經得手,把她拷打,就在要緊關頭,又被姬逃出來。」
「現在呢?她人在什麼地方?」我額角冒汗。
「你不知道?」老板娘仍然不信我。
我急急問︰「人呢?那麼危險,妳怎麼不幫她?」
「我怎麼幫她?不要說劃不來,就算我有這個力量,也不敢與自家飛斗。」
「怎麼辦?」我喃喃說︰「怎麼辦?」
「看樣子你同她真的有點感情。」老板娘至今總算信我不知姬的下落。
原來那夜她是拚著生命危險逃出來的,難怪不肯到醫院去就醫。
我捏一把汗,要是藏匿的地方被人發覺,我與她都不得了。這是她匆匆離去的原因吧。
是為了我好,我很惆悵。
老板娘說︰「你放心,她有點辦法,死不了。」
便叔說︰「貓兒眼今次闖了大禍,她不該把自家飛的賬簿偷了出來,如果交到對頭手中,自來飛與那班伙計起碼坐三十年。」
「你知否她在哪里?」我問。
便叔拍拍我肩膀。「兄弟,知道也最好假裝不知道,何必惹這種煩惱?」
我不出聲。
姬一直沒有再回來過。
她似在空氣中消失。
開頭三、五個星期還有人來我們這邊逡巡,到最後可疑的人都放棄,或許他們還在盯梢,但至少不做得那麼明顯。
但是我沒有,我知道姬會得出現。
她要回來取她的東西。
是的,她從自家飛手中得來的賬簿,在我那里。
我當然知道,那夜我扶她回家,自她身邊跌出來,血跡斑斑的一本破簿子,上面密密麻麻記滿來歷不明的數目,廣叔說得對,落在警方手中,起碼三十年。
自來飛正布下天羅地網來找這本東西吧。
我不明白這個男人有什麼值得姬為他冒奇險的。
直到我見到他。
他差人來找我。在酒吧門口有一個女人向我搭訕。
「嗨,學生哥。」
我看那個妖冶的女人一眼,不出聲。
「姬找你。」她忽然說。
我一怔,隨即作若無其事狀。
「你不想見貓兒眼?」她的一只手挽著我手臂。
我掙月兌。
不過太遲了,一左一右已有兩個大漢包圍著我們。
「來,我帶你去見貓兒眼。」那女人向我招手。
他們把我推了上車,我在目的地見到自來飛。
我不知他這個綽號從何而來,我見到他的時候,不是不害怕的,雙腿打顫,聲音沙啞。
他是一個英武的大漢,一臉胡髭,看仔細了,很俊朗,面孔上有一道疤痕。我明白了,自家飛--疤臉。
「你是姬的朋友?」他問我。
我不敢出聲。我怕,我當然怕。
「听說你是一個潔身自愛的學生。」
我低下頭。
「關于這件事情,我不知你知道多少。」
我忽然沖口而出。「你為什麼把姬打成那樣?」
「啊,你在她受傷之後見過她?」他雙目炯炯有神的看我。
不知恁地,我覺得自家飛不似蠻不講理的人。
他說︰「姬不是我打的,我從來不打女人。」
我看著他。
「她自我這里盜了一件很有用的東西出去,為了要脅我。不幸我有一個仇家知道有寶貝落在她手中,把她抓去拷打,又讓她逃出去,她回到自己老巢偷了東西在身,把巢放一把火燒個精光,人也逃逸無蹤,只有你看過她。」
我有一個如釋重負的感覺。「不是你打的?」
「我何用對你撒謊?絕對不是我的所作所為。」
「她人呢?」
「各路人都在找她。」
我說︰「我真不知道她在哪里。」
「如果你見到她,對她說︰只要把東西交出來,一切可以忘記。」
「據說她要的是你的人。」我大膽地說。
自家飛的雙目精光突盛。「你怎麼知道?」
「她同我說過。」
「她還說些什麼?」
「她說你不再愛她。」
「嘿,像我這樣的人,懂得什麼叫愛!」自家飛冷冷的笑起來。
我不響。
「小兄弟,記住,」他說︰「見到姬,叫她把東西交出來,東西在她身上,她一日就危險。」
他放了我走。
我回到家中,發覺木屋已被人割成一片片,只剩下一個空殼。我疊著手苦笑,又是哪一幫兄弟來過了。
我坐在地上煩惱,忽然有女聲說︰「小強,我會補償你。」
「姬!」
丙然是她,她的傷勢已經大好,人很消瘦,雙眸仍然似貓。
「是妳,是妳拆了我的屋子?」
「當然不是,我何必要那樣做?」她走近來。
「妳來取回簿子?」
她點點頭。「沒有失去吧。」
「沒有,我放在學校的書桌里。」
「可不可以還給我?」
「當然,不過自家飛說,那東西在妳手中,對妳來說,並沒有好處。」
她取出香煙,坐在我床沿,深深吸起來。
「我知道,這些日子,如果沒有他暗中保護我,我早已被對方搜了出來,你,小強,你也一樣。」
「什麼,他保護我們?」
「這就是他過人之處了。」
我沉默。
「現在有兩個做法,一是把東西還他,二是送給他對頭,他不肯受威脅。」
我也猜到。
姬黯然銷魂。「既然得不到他的人,出口氣也是好的。」
我愕然。「愛他怎麼能害他?」
「愛的反面就是恨。」
「這種愛是蛇蠍之愛,未免太可怕了。」我當面斥責她。
「你讓我想想清楚。」
「姬,還用想什麼?回頭是岸,把東西還他,妳就是個自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