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頭的時候美眷打過電話來聯絡,但每次我都在開會,她就很放心,漸漸不是每天來問,無論她什麼時候找人,我永遠在忙。
周末有時也要回公司。
美眷說︰「你快忙壞了,看看臉上已瘦掉一圈。
「放心,我的部門很上軌道,一切在控制之下,越來越穩,不久便可以輕松一點。」
「老板請你倒是劃算。」美眷說,「我已經有好久沒跟你說話了。你在香江電視公司的時間比在家多。」
「老夫老妻,」我笑,「有什麼好說的?」
「哼!听說你手下有幾個頂風騷的女編劇。美眷笑道。
「別亂說話。」我正容道,「我的編劇都是最優秀的。」
「我開玩笑。」美眷說。
「你別多心,知道嗎?」我拍拍她肩膀。
「星期六下午帶小宇去游泳好不好?」美眷問道。
小宇放下功課,馬上應,「爹爹帶我們去游泳。」
美眷說︰「快做算術,問你功課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如此熱心?」
小宇裝個鬼臉,走到我面前,「爹爹,星期六去游泳。」
「好,一定去。」’我答應他。
小宇仰起頭笑。
但是我接到通知,星期六要開一個大會。
「為什麼?」我問秘書瑪莉。
瑪莉說︰「總經理說營業部來了新經理,要介紹一下,並且大家听听營業部的新方針。」
我說︰「哦,新媽媽來了。」
「媽媽?」瑪莉不解。
我笑,「你不知道嗎,總經理一直說我們所有的劇集都是嬰兒,如果營業部拿不到廣告,就等于嬰兒沒有女乃粉供應,營業部經理還不就是媽媽?」
瑪莉笑著出去。
制作部老周過來找我說話。
「營業部怎麼老換人?」他問我。
「咦,」我笑,「你問我,我問誰?」
「听說換了個女人來。」老周說。
「不稀奇,現在身居要職的女人很多。」我說。
「你肯替女人做事嗎?」老周問,「你不介意?」
「只要她有工作能力,男人女人難道還兩樣不成?」
老周搖搖頭,「女人該坐在家中看孩子,不應出來跟男人搶飯碗。」
「你這是什麼年代的古老想法?」我取笑他。
「男主外,女主內,千古不移的道理。」老周說。
小王加進一張嘴,「這姓任的女人很厲害,是哈佛大學工商管理的MBA。」
「跟我們沒關系。」我說。
「怎麼沒關系?當然有,同一個機構的人。」老周道。
我聳聳肩,「河水不犯井水。」
「哼,你走著瞧。」老周嘆道,「不是好相與的。」
老周小王走後我問瑪莉︰「真有這麼厲害?真的?」
瑪莉說︰「周先生一向不喜歡與女人打交道的。」
呵。
第二天老周受營業部經理修理的事,全公司上下都知道了。
制作部提上去供廣告客戶參考的計劃慘被駁回。營業部發信回來,警告制作部不得再做越權舉動。
老周臉色發白,「真是倒霉!誰要管這種閑事,可不也就是他們那個部門開始建議的!」
我笑,「看,吃力不討好!」
「制作部當然知道片集有什麼特色!建議一下,有什麼不對勁?」老周氣得那樣子,「牡丹雖好,也還需綠葉扶持,我看她單人匹馬走到幾時去!」
老周把文件夾子丟在桌上,我一打開,滿滿的紅字改正了他的英文文法,其中有數句旁邊用中文批著︰「不明所以然,不通,無可救藥!」
我笑。
典型女人作風。
我問瑪莉︰「是任小姐的筆跡?」
禺瑪莉看我一眼,「不是,是任小姐秘書琳達的字。」
老周氣呼呼,「小表升城隍。」
我說︰「老周,你是制作部主任,身居要職,不要與他們一般見識,別鬧笑話給別人知道。」
「是,我知道,我明白,以後我就管制作拍攝的事,什麼都別來問我。」
「這又不對了,這變成斗氣了。」我笑。
「你別管。」老周面色煞白,「事不關己,已不操心,這個任思龍實在太過分。」
我問︰「她叫什麼名字?」
老周沖出我的房間,大力關上門走。
我問瑪莉︰「她叫什麼名字?」
「任思龍。」
「很好听的名字。」我說,「新上台的官兒,總得顯顯威風。但是老周為什麼又跑去提供營業方針?」
「是總經理要的,說是三個臭皮匠,抵得一個諸葛亮。」
「可是找皮匠也只該在營業部找,不該找到制作部去。」我說,「他們外國回來的人,最恨越權。你讀過彼得•杜拉克的《管理實鑒》沒有?」
瑪莉說︰「是。」她笑。
我問︰「下午我有什麼事?」
「有。有得很。兩點鐘我們長篇劇集所有導播與編劇開大會。三點你得過海去見總經理與任小姐,早約好的。」瑪莉如數家珍。
「真好!」我說,「我真愛這份工作,我小兒子都快不懂叫爹爹,我賣身給香江電視了。」
「還有,方小姐說做不下去,要跟你辭職。」
我跳起來,「方薇?我的天,我的台柱,這次又是什麼的道理?」
「方小姐說她與林士香無法合作。」
「為什麼?」我問,「他非禮她?抑或他不肯非禮她?」
瑪莉笑,「你知道方小姐主觀太強,脾氣壞,她與林士香吵嘴。」
「林是當今最好的電視導演,我真不明白。」我捧著頭,「他們倆真是一對。」
「我看你並沒有時間見方小姐。」瑪莉說,「你——」
我的房門被踢開來,「誰說沒有時間見我?」方薇杏眼圓睜,「我拼著一死,敢把皇帝拉下馬!」
我虛弱的說︰「方薇,這是創作組,不是革命組。」
她坐在我對面,一個個字說出來,「我不干了。」
我苦笑說︰「我讓林士香正式向你道歉好不好?」
「誰要這種狗屎導演向我道歉?」方薇大聲說道。
瑪莉說︰「施先生,電話。」
我接過話筒︰「哪一位?」
「揚名!」是美眷,「小宇在這里大跳大叫,要去游泳。」
我忍不住了,「現在全世界的人都在對牢我大跳大叫,我有什麼辦法?」
「可是你答應過小宇去游泳的。」美眷說,「你向他解釋,不然他不肯罷休。」
「你替我好好揍他一頓,」我說,「辦公時間不要來騷擾我。」我重重放下電話。
我轉頭跟瑪莉說︰「明天叫林士香來一次。」
「明天星期日。」
「那麼星期一。」
「是。」瑪莉說。
「方薇方小姐,」我說,「讓我們先出去開會好不好?過了今天才說,乖一點。我會叫林士香來好好審他。」
「我不出去。」她說。
「外頭全世界人在等我們,你別這樣好不好?」
「星期一。」她說出限期。
「一定,星期一,編劇跟導演沒有殺父大仇,方小姐,星期一一定為你擺平。」
「你告訴林士香,我的本子要改拿回來我親手改,我不要別人亂動,尤其是他。我總得對我的出品負責任吧?」
「一定。」我保證。
她走了。
我才到會議室坐下,瑪莉又說︰「施太太找你。」
「說我沒空。」我說。
一坐下來就直說到三點半,有好幾小問題爭論不下,我很想獨裁地下個決定,但是我必需要令我的編劇快樂,快樂的人做不出成績。
于是——
「女主角為什麼一定要穿白色,衣服的色素根本無關重要。虛偽、做作。」
「你懂什麼,白色代表什麼你知不知道?」
「服裝的顏色有統一的必要,白色在這里代表孤僻,潛意識對現實不滿,她要用白色把自己隔開,以示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狗屎。」瑪莉說。
「有道理,白色配冷艷的性格正好。」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