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齊集。
蘇西的眼光尋找蘇進,只見他背著所有人面壁獨坐一個角落。
他的母親面如死灰。
他兩個妹妹不發一言,一副蒙羞的樣子。
雷家振律師說︰「我們現在與朱立生先生通話。」
朱立生?他在什麼地方?
雷家振按下電話揚聲器。
那一頭傳來宏厚的男聲,語氣卻不失婉轉,他這樣說︰「我已看過報告。」
蘇西覺得朱氏父子聲音相當像。
雷律師說︰「那麼,朱先生,請給我們一個裁決。」
那個朱先生有點尷尬,「好友竟給我一個如此沉重的任務。」
雷律師催他︰「你請說。」
朱立生輕輕說︰「一個成年人,有權選擇他的伴侶。」
這當然是在說蘇進。
「可是,當伴侶變心,他應采取平和合理的態度,傷害他人身體,于理于法都不合。」
書房內,連掉下一根針都听得見。
「對方不予起訴,警方又缺乏證據,蘇進才免去牢獄之災,不過,肯定已喪失遺產繼承權,他那一份,當由三位妹妹分享。」
雷律師抬起頭來,「各位有什麼異議?」
一片沉默。
朱立生忽然說︰「案中有一位重要證人,從頭到尾不發一言,我想,你們應該向她道謝。」
蘇西一听,連忙裝出一副茫然的樣子。
真沒料到自己演技如此到家。
「墮落並無定義,可是蘇進應該明白,糾纏、恫嚇、威逼,最後傷害他人,確是犯罪行為,」說到這里,停了一停,「我已經講完。」
雷律師說︰「謝謝你,朱先生。」
朱立生掛上電話,談話中止。
蘇進一言不發地走出書房。
事情是如何揭發的呢?
司徒不說,蘇西也不說,蘇進當然更不會說。
雷律師像是看穿了蘇西的思想,她輕輕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蘇西雙手一震,手袋差點落到地上。
小時候同班同學考試作弊,被老師當場捉到,那古肅的老師自牙齒縫中迸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兩句話來,十分震撼。
雷律師站起來,「散會。」
蘇西想跟著離去。
忽然听見有人說︰「諸留步,我準備了茶點。」
叫誰留步?
不會是蘇西吧,一定是叫雷律師。
蘇西自顧自向前走。
可是她又听得同一個聲音說︰「蘇西,茶點準備好了,請賞面。」
蘇西不相信雙耳,緩緩轉過頭來。
一點不錯,說話的正是李福晉女士。
第三章
蘇西一時不知如何反應,手足無措。並非受寵若驚,而是從來沒有與她打過交道,心底下認為可免則免。
蘇西躊躇地答︰「我還有事。」
可是老好雷律師又代她作主,"我幫你推一推好了,我們喝杯茶就走。」
蘇西只得頷首。
偏廳只得她們三個女子。
蘇近與蘇周不知避到什麼地方去了。
李女士替蘇西斟出紅茶,"蘇西,多少糖?」
「一點牛女乃,不加糖。」
李女士點點頭,"所以身段那麼苗條。」
蘇西心中有氣,想大聲說︰「我是你們壞嘴里的毛孩,我並非淑女。」
當然,她控制了自己。
終于話歸正經,李福晉女士說︰「蘇西,我們母子都感激你。」
蘇西一怔,沒想到她如此能屈能伸,居然直接向她道說,可見其人不簡單。
她當然不能示弱,再度擺出茫然姿態,否認到底︰「我什麼都不知道。」
李女士目光炯炯,搜索蘇西臉上蛛絲馬跡,以她那樣豐富的人生經驗,居然找不到破綻,不禁由衷佩服這個女孩子。
因此,她完全放心了。
接著有點心酸,人家不知怎樣教女兒,如此聰明伶俐,處世、做人、讀書、工作,好像都有天分,不必苦昔教導。"蘇西見李女士露出滄桑感慨的樣子來,連忙顧左右而言他︰「這茶香極了。」
李女士立刻恢復常態,"面包是自制的,你試試這三明治。」
再坐了十來分鐘,她們就告辭了。
在車上,蘇西說︰「蘇進生活不會成問題吧。」
雷律師答︰「你少操心,他外公那邊還有產業給他。」
蘇西倒抽一口冷氣,"怪不得這個人一點也不想工作。」
「是,他根本沒有上進的動機。」
「你看,懂得投胎多重要。」
雷律師看了蘇西一眼,微微笑,"你現在也不差呀,」
是,省著點用,略有分寸,已經一生不憂。
蘇西不由得伸出雙臂,枕到脖子後邊,舒展一下。
雷律師間︰「朱啟東如何?"、"他太忙。」
「你也找些事做呀。」
「可是,我渴望二人的時間共用。」
「年輕女子總是如此不切實際。」
蘇西理直氣壯,"所以我們可愛。」
雷律師說︰「你的確有可取之處,蘇近與蘇周則不敢恭維。」
「不要緊,有那樣豐厚的妝奩,性格再可怕也嫁得出去。」
「你的財富與她們一樣。」
蘇西感喟,"可是,我情願小學三年級學校開放日父親會前來參觀。」
「他從未來過?」
「一次也沒有。」
這趟,連雷律師都嘆息。
母親也時時缺席。
有些小同學的父母寸步不離,使蘇西明白到掌珠真正的意義,父母一人一邊握住雙手,蘇西跟在後邊看到這種情形,無限艷羨。
回到家,椎門進去,果然,朱啟東仍然仰滅睡著,動也沒動過。
蘇西覺得好笑,真的嫁一個這樣的工作狂,全個家會落在她一人肩上,待他自醫院出來並睡醒,孩子已經大學畢業。
她到廚房煮了一鍋羅宋湯。
忽然听得有人申吟。
她知道朱醫生已經醒來。
「怎麼樣,睡足沒有。」
「香,香,餓,餓。"指著嘴巴。
真要命。
接著他又揉揉雙眼,"我們已經結了婚?」
蘇西笑,"你尚未向我求婚。」
「在夢中,我倆已經白發蕭蕭,兒孫滿堂。」
啊,壺中日月長。
蘇西問︰「你可需淋浴?」
朱醫生漲紅面孔,"不不,我回家才處理。」
蘇西沒想到他會這樣靦腆。
相形之下,她更為豪放,也許,在保守人士眼中,即系不羈。
蘇西取出大碗湯及整條蒜茸面包。
朱啟東贊嘆︰「天下竟會有如此美味。」
狼吞虎咽。
他真需要一個人專門服待起居飲食。
「家里好舒服。」
蘇西看到另外一個危機,他是那種永遠不喜外出交際應酬的人。
「讓我們出去跳舞。」
朱啟東微笑,"我情願看電視新聞。」
猜中了。
「你不覺悶?」
「有你陪我,我怎會悶。」
蘇西既好氣又好笑。
「不過下星期醫院有個籌款晚會,你要不要來?」
蘇西忙不迭答應,"要要要。」
餅兩日,同雷律師談起朱啟東性格。
雷家振贊不絕口︰「標準好丈夫。」
「不會吧,一點生活情趣也無。」
雷律師面孔一板,"你覺得他有情趣,其他女子也
會覺得他有情趣。」
蘇西笑,"雷律師,你從來沒結過婚,倒是很了解
男性。」
「蘇西,你揶揄我?」
「不敢不敢。」
雷律師自言自語︰「這個孩子,倒是同他爹不同。」
蘇西不由得好奇,"朱立生是個怎麼樣的人?」
雷家振立刻改變話題︰「我陪你去看首飾。」
「謝謝,我不喜配戴首飾。」
出席晚宴那日,蘇西配戴的項鏈價值一百九十九元九角,購自廉價商場。
在燈光下一般晶光燦爛,都是玻璃珠子。
有一兩位名媛纏住朱啟東叫他述說幼兒換心手術過程,听到要緊處雙手緊握,淚盈于睫,驚呼出來,全情投入。
蘇西暗暗好笑,真沒想到演藝學院有那麼多高材生。
她身邊也有男生,一個個圍上來,"晦你好,我是劉智活,庚洛醫院副經理」「我叫趙則藹,樊元制衣的董事」「在下張若愚,家父張其逸同令尊是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