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件事,唯一留下的記認,只是這一圈齒印。
我們在館子坐下來。
老板親自招呼我們,用意文說︰「多麼美麗的一家人。」
我欲否認,又懶開口。
施峰閑閑問︰「你的小說呢,動筆沒有?」
我答︰「到外國去才動筆,在此間出書,動輒給最胡調的周刊上的書評專欄說你的作品不夠嚴肅,我才不干。」
施峰朝我笑一笑,充滿嫵媚,她對我仇恨已融化無蹤。
這麼說來,如果我再懷恨在心,未免顯得比她們還要幼稚。連恨都不能恨,夫復何言。
師父問我︰「你要回去?」
我點點頭。
「幫你寫推薦書?」
「真真需要多多美言。」
「其實留下來豈不是更好,我們都喜歡你。」
我忍不住笑。
他們也笑。
施峻忽然問︰「那人後來怎麼了?」
「誰,誰怎麼了。」
「那與他表兄乘船到處游覽的人,叫什麼名字,湯,唐?那跑進女人做皇帝的國家那人。」
「啊,唐敖。」
「後來他怎麼了,」施峻心癢癢地問,「你一直沒告訴我。」看樣子她憋了很久。
可憐的孩子,她以為這故事只我一個人知道,其實是最最普遍的民間小說,不必求我。
「他玩不過女兒國國民,落荒而逃,回老家去了。」
師父瞪我一眼。
「他又到什麼地方去?」
「到君子國。」
施峻大大納罕,「那是啥地方?」
「在那個國度——」
我滔滔不絕地說下去,靈魂漸漸出竅,升至牆角,冷眼悲哀地看著自身坐在椅上佯裝無事,神情愉快地說故事。
終于,魂魄忍不住哭了,為八六年的夏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