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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玩意 第19頁

作者︰亦舒

經理問林自亮幾時回來。

我答︰「他入贅女兒國做皇妃去了,不回來了,此刻正香湯沐浴,纏足穿耳孔,學習應有之禮儀。」

經理沒听懂,嚇得睜大眼楮。

我把玩一串水晶珠子項鏈。

一位顧客進來,與我一照臉,是性感的蘇倩麗。

「你好嗎?」短短三個字內盡顯柔性銷魂之意。

「真巧。」

「巧什麼,我在玻璃那一頭看了你足足十分鐘才推門進來。」

我苦笑。

「林自明,你渾身發散著一種‘要就要,不要拉倒’的質素,叫女人無法抗拒。」

我輕輕說︰「你不應把男人當有趣的生活調劑品。」

她反問︰「正確的態度應是什麼?」

我也答不上來,我們已失去原有的地位,因為不願意背起原有的責任。

「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遲疑,老實說,這位女阿飛膽大包天,真不知要玩什麼花樣。

我將雙手插袋中,不肯動。

蘇倩麗低下頭,「算了,」楚楚地,委屈地,「只有某女士才能叫你赴湯蹈火。」

這何嘗不是激將之計。

我說︰「那地方,可是公眾場所?」

「是。」

「可有第三者四者在場?」

「有。」

再也想不到,蘇蘇把我帶到印度人的地頭去算命。

一位姓林珍的女士穿著翠綠色的沙厘服,用撲克牌替她算本月運程。

蘇蘇露出她純真的一面,嘴唇似孩子似渴望地微張著,聚精會神地希冀听到好消息。

但不知為什麼,不是不喜歡她,不是不欣賞她,就是無法進一步拿她來代替盛國香。

林珍女士腕上戴著無數手鐲,金的銀的嵌七色寶石,動一動都發出清脆叮鈴之聲。

她抬起棕色的眼楮,看我一眼,一邊純熟地洗牌,一邊閑閑地說︰「這位先生,心中時時刻刻掛住一個人。」

我一呆。

蘇蘇看著我。

她對蘇蘇說︰「那人,不是你。」

這術士好像有一手。

她又說︰「不過,這位先生,你不用再想念掛牽,那人,永遠不會屬于你。」

我並不信她,但不知怎地,像是無法忍耐不吉之預言,站起來就走。

林珍女士揚揚手,一陣錚錚響,隨即咭咭笑︰「他像所有的人一樣,只愛听好听的話。」

蘇蘇沒有追上來留住我。

我同她說︰「我們改天見。」

回到家,在林自亮房中翻他的記事簿,希望可以找到海倫的通訊號碼,同他說幾句話,散散悶。

遍尋不獲。

電話鈴響,急搶過去。

「喂。」

那邊不響。

「喂。」

 嚓一聲掛線。

好,神秘電話。

好得不得了,稍用腦筋,即時知道這是誰,這是施秀升導演。

真好笑,兩個大男人,像初中女學生似玩起神秘電話這種把戲來。

電話鈴又響。

「你找誰?」

那邊又不出聲。

我冷笑,「明人不做暗事,你找誰?」

「嗒」一聲又掛上了。

不會是國香。也不是施峻與施峰。一定是施秀升,國香外出,他來查會不會是在我這里,鬼鬼祟祟,像一個小女人。

一時間不知道林比施笨,還是施比林笨。只曉得,這個神秘人斷不會罷休。

丙然,鈴又響了,我接過,鎮靜地說︰「喂。」

也好,寂寞傷心的我有人陪著玩游戲。

「林自明?」

「大哥!」

「比基尼之行無恙?」他不知道為弟的根本沒離開過家。

「你又在什麼地方?」

「紐約。」

「什麼時候回來?」

「看樣子還需要幾個禮拜,你那邊好吧,有空替我到店里去打點打點。」

「林自明,我終于找到了幸福,早曉得陪公主讀書滋味無窮,我早來了。」

林自亮無恥地驕矜地展覽他的幸福。

粗人,只有粗人才會把喜怒哀樂毫無保留暴露人前。

只得酸溜溜說︰「代問候海倫。」

「林自明,請匯款給我。」

「我會做。」

「祝你如我一般快樂。」

我多謝他的好心腸。

「這邊天氣不知多好,已經秋意盈盈,唉,真不想回來……」

「說完沒有?」老實不客氣地打斷他。

「咦,林自明,你心情不大美麗哇。」

真不知男人怎麼樣了,一個個幼稚瑣碎不堪,一點點小事樂得心花怒放,嘰嘰咕咕說個不停,一邊又神經兮兮笑幾聲,一下子又落在無底深淵中,自怨自艾,長嗟短嘆,像戀愛中的少女。

原以為听到林自亮的聲音會很高興。

「我明白了,你吃敗仗。」

「見面時再討論。」

「林自明——」

「我這就要出去,老兄,你放下話筒好不好?」

林自亮輕輕掛上電話。

我重重嘆氣。

傍晚,師傅過來找我。

習慣了,心有默契,不再預先通知,找不到就當散步。在校園里,多數騎腳踏車,後來取得獎學金,買了小轎車。

師傅上來按鈴,我還沒有掌燈。

他進來一看,大贊裝修美觀。

自然,這本來是林自亮的新房。

師傅選了張情侶沙發,一人霸佔,舒舒服服地攤開四肢,喝起咖啡來。

屋里一有他,頓時溫暖熱鬧,他叫我周末去吃飯,國香替他洗塵,在師母處設家宴。

我心如刀割地問︰「你家女婿自然在場?」

「還有外孫,」他心滿意足,「活著真是好。」

「周末我有事。」

「自明。」

「真的,一早約了人。」

師傅嘆口氣,「記得當年在白賴宜學院,也不少女孩為你流過淚,也跑到我處來求我想辦法,任何代價,在所不計。看,六月債,還得快。」

「那時只覺得她們愚鈍不長進,十分討厭。」

「所以,瀟灑點。」

「做不到。」

師傅詫異地說︰「這不像你,林自明,回家以後,你整個人變了。」

我不語。

「我們等你。」

以毒攻毒,師傅希望我對牢他們一家人嘻嘻哈哈,完了回家沒事人一樣。真可愛,把事情看得那麼簡單。

「被你轟走的那些女孩子,不知比國香好多少。」

真的,一個個都把我當男人,我在場的時候,她們笑聲特別媚,語音特別嬌,姿態特別誘惑,使我充滿優越。

懊死的盛國香蹂躪我。

「她有無同你聯絡?」

我搖頭。

「她極愛孩子,要是她帶著她們出來,你能愛屋及烏?」

「我保證可以。」

「實踐又是另外一件事,況且,她們不一定接受你的好意。」

「這些都是老掉了牙的借口,」我大聲疾呼,「都不足以成為障礙。」

師父駭笑,雙眼充滿憐惜,同情我迷失本性。

師徒之間的話題似乎已盡。

我說︰「除非親耳听見她說不,但是她沒有,我仍有希望,我心甘情願地等她。」

師傅不悅,「浪費時間,別忘記你快將開學。」

「我樂意給她時間想清楚。」

師傅細細端詳我,「告訴我,搶奪真的夠刺激?」

「你不明白。」

「是,我是不明白。」

他告辭。

師傅一出門,我就決定周末去赴鴻門宴,再不找個機會見一見國香,真會瘋掉,再痛苦的情況下也要把握機會。

事前做足門面功夫,打扮得整整齊齊,無懈可擊,務必在外型上戰勝施秀升。

又故意早到二十分鐘,模熟環境,以便作出一副悠然之狀。

來開門的是施峰,淡淡一聲招呼。

唉,還記得我,算是不容易。

她說︰「我不曉得你是公公的學生。」

「你還想知道什麼,都可以告訴你。」

我四處張望。

施峰看穿我的心,「爸爸跟媽媽一會兒才來。」

小女孩都欺侮我。

「你身上這條裙子真不賴。」我由衷稱贊。

「為公公才穿的。」

雖是裙子,款式仍然非常陽剛,雪白裙身,海軍領,滾細細藍邊,襯得施峰唇紅齒白。

「施峰,你應當多穿女性化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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