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理問林自亮幾時回來。
我答︰「他入贅女兒國做皇妃去了,不回來了,此刻正香湯沐浴,纏足穿耳孔,學習應有之禮儀。」
經理沒听懂,嚇得睜大眼楮。
我把玩一串水晶珠子項鏈。
一位顧客進來,與我一照臉,是性感的蘇倩麗。
「你好嗎?」短短三個字內盡顯柔性銷魂之意。
「真巧。」
「巧什麼,我在玻璃那一頭看了你足足十分鐘才推門進來。」
我苦笑。
「林自明,你渾身發散著一種‘要就要,不要拉倒’的質素,叫女人無法抗拒。」
我輕輕說︰「你不應把男人當有趣的生活調劑品。」
她反問︰「正確的態度應是什麼?」
我也答不上來,我們已失去原有的地位,因為不願意背起原有的責任。
「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遲疑,老實說,這位女阿飛膽大包天,真不知要玩什麼花樣。
我將雙手插袋中,不肯動。
蘇倩麗低下頭,「算了,」楚楚地,委屈地,「只有某女士才能叫你赴湯蹈火。」
這何嘗不是激將之計。
我說︰「那地方,可是公眾場所?」
「是。」
「可有第三者四者在場?」
「有。」
再也想不到,蘇蘇把我帶到印度人的地頭去算命。
一位姓林珍的女士穿著翠綠色的沙厘服,用撲克牌替她算本月運程。
蘇蘇露出她純真的一面,嘴唇似孩子似渴望地微張著,聚精會神地希冀听到好消息。
但不知為什麼,不是不喜歡她,不是不欣賞她,就是無法進一步拿她來代替盛國香。
林珍女士腕上戴著無數手鐲,金的銀的嵌七色寶石,動一動都發出清脆叮鈴之聲。
她抬起棕色的眼楮,看我一眼,一邊純熟地洗牌,一邊閑閑地說︰「這位先生,心中時時刻刻掛住一個人。」
我一呆。
蘇蘇看著我。
她對蘇蘇說︰「那人,不是你。」
這術士好像有一手。
她又說︰「不過,這位先生,你不用再想念掛牽,那人,永遠不會屬于你。」
我並不信她,但不知怎地,像是無法忍耐不吉之預言,站起來就走。
林珍女士揚揚手,一陣錚錚響,隨即咭咭笑︰「他像所有的人一樣,只愛听好听的話。」
蘇蘇沒有追上來留住我。
我同她說︰「我們改天見。」
回到家,在林自亮房中翻他的記事簿,希望可以找到海倫的通訊號碼,同他說幾句話,散散悶。
遍尋不獲。
電話鈴響,急搶過去。
「喂。」
那邊不響。
「喂。」
嚓一聲掛線。
好,神秘電話。
好得不得了,稍用腦筋,即時知道這是誰,這是施秀升導演。
真好笑,兩個大男人,像初中女學生似玩起神秘電話這種把戲來。
電話鈴又響。
「你找誰?」
那邊又不出聲。
我冷笑,「明人不做暗事,你找誰?」
「嗒」一聲又掛上了。
不會是國香。也不是施峻與施峰。一定是施秀升,國香外出,他來查會不會是在我這里,鬼鬼祟祟,像一個小女人。
一時間不知道林比施笨,還是施比林笨。只曉得,這個神秘人斷不會罷休。
丙然,鈴又響了,我接過,鎮靜地說︰「喂。」
也好,寂寞傷心的我有人陪著玩游戲。
「林自明?」
「大哥!」
「比基尼之行無恙?」他不知道為弟的根本沒離開過家。
「你又在什麼地方?」
「紐約。」
「什麼時候回來?」
「看樣子還需要幾個禮拜,你那邊好吧,有空替我到店里去打點打點。」
「林自明,我終于找到了幸福,早曉得陪公主讀書滋味無窮,我早來了。」
林自亮無恥地驕矜地展覽他的幸福。
粗人,只有粗人才會把喜怒哀樂毫無保留暴露人前。
只得酸溜溜說︰「代問候海倫。」
「林自明,請匯款給我。」
「我會做。」
「祝你如我一般快樂。」
我多謝他的好心腸。
「這邊天氣不知多好,已經秋意盈盈,唉,真不想回來……」
「說完沒有?」老實不客氣地打斷他。
「咦,林自明,你心情不大美麗哇。」
真不知男人怎麼樣了,一個個幼稚瑣碎不堪,一點點小事樂得心花怒放,嘰嘰咕咕說個不停,一邊又神經兮兮笑幾聲,一下子又落在無底深淵中,自怨自艾,長嗟短嘆,像戀愛中的少女。
原以為听到林自亮的聲音會很高興。
「我明白了,你吃敗仗。」
「見面時再討論。」
「林自明——」
「我這就要出去,老兄,你放下話筒好不好?」
林自亮輕輕掛上電話。
我重重嘆氣。
傍晚,師傅過來找我。
習慣了,心有默契,不再預先通知,找不到就當散步。在校園里,多數騎腳踏車,後來取得獎學金,買了小轎車。
師傅上來按鈴,我還沒有掌燈。
他進來一看,大贊裝修美觀。
自然,這本來是林自亮的新房。
師傅選了張情侶沙發,一人霸佔,舒舒服服地攤開四肢,喝起咖啡來。
屋里一有他,頓時溫暖熱鬧,他叫我周末去吃飯,國香替他洗塵,在師母處設家宴。
我心如刀割地問︰「你家女婿自然在場?」
「還有外孫,」他心滿意足,「活著真是好。」
「周末我有事。」
「自明。」
「真的,一早約了人。」
師傅嘆口氣,「記得當年在白賴宜學院,也不少女孩為你流過淚,也跑到我處來求我想辦法,任何代價,在所不計。看,六月債,還得快。」
「那時只覺得她們愚鈍不長進,十分討厭。」
「所以,瀟灑點。」
「做不到。」
師傅詫異地說︰「這不像你,林自明,回家以後,你整個人變了。」
我不語。
「我們等你。」
以毒攻毒,師傅希望我對牢他們一家人嘻嘻哈哈,完了回家沒事人一樣。真可愛,把事情看得那麼簡單。
「被你轟走的那些女孩子,不知比國香好多少。」
真的,一個個都把我當男人,我在場的時候,她們笑聲特別媚,語音特別嬌,姿態特別誘惑,使我充滿優越。
懊死的盛國香蹂躪我。
「她有無同你聯絡?」
我搖頭。
「她極愛孩子,要是她帶著她們出來,你能愛屋及烏?」
「我保證可以。」
「實踐又是另外一件事,況且,她們不一定接受你的好意。」
「這些都是老掉了牙的借口,」我大聲疾呼,「都不足以成為障礙。」
師父駭笑,雙眼充滿憐惜,同情我迷失本性。
師徒之間的話題似乎已盡。
我說︰「除非親耳听見她說不,但是她沒有,我仍有希望,我心甘情願地等她。」
師傅不悅,「浪費時間,別忘記你快將開學。」
「我樂意給她時間想清楚。」
師傅細細端詳我,「告訴我,搶奪真的夠刺激?」
「你不明白。」
「是,我是不明白。」
他告辭。
師傅一出門,我就決定周末去赴鴻門宴,再不找個機會見一見國香,真會瘋掉,再痛苦的情況下也要把握機會。
事前做足門面功夫,打扮得整整齊齊,無懈可擊,務必在外型上戰勝施秀升。
又故意早到二十分鐘,模熟環境,以便作出一副悠然之狀。
來開門的是施峰,淡淡一聲招呼。
唉,還記得我,算是不容易。
她說︰「我不曉得你是公公的學生。」
「你還想知道什麼,都可以告訴你。」
我四處張望。
施峰看穿我的心,「爸爸跟媽媽一會兒才來。」
小女孩都欺侮我。
「你身上這條裙子真不賴。」我由衷稱贊。
「為公公才穿的。」
雖是裙子,款式仍然非常陽剛,雪白裙身,海軍領,滾細細藍邊,襯得施峰唇紅齒白。
「施峰,你應當多穿女性化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