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嘲笑一聲,正想離去,忽然之間人影一閃,有人朝他撲過來。
那人手一揚,年輕人反應奇快,抓起外套擋在頭臉之前,電光火石間,那人已經逃逸。
年輕人聞到一陣腐蝕味道,有人驚叫,他趁酒店護衛員趕到之前急急自橫門逸去。
那件外套救了他。
手臂上濺到幾點溶劑已蝕人肌肉,可是經過醫生診治,總算無礙。
醫生是熟朋友,輕輕同他說︰「以後走路,看看左看看右,看看背後有什麼人。」
年輕人頷首。
導演接到報告趕到醫務所,一照臉,看到年輕人面孔無恙,先是松一口氣,然後點著一支煙,吸一口,前來驗傷。
她沒有說話,片刻接熄煙離去。
醫生笑笑,「她自會去找人算帳。」
年輕人到這個時候才說話,而且,講的是與自己無什麼關系的題目︰「其實她也賺夠,在這個行業內,亦無人比她收入更豐,早就可以退休,何必還這麼辛苦。」
醫生答︰「退休後干什麼,開一爿幼稚園?」
「退休即是什麼都不做。」
「她會悶的,她這麼擅長的工作,不做也可惜。」
那日,年輕人向李碧如告假。
「我會補回一天給你。」
「啊不妨,我還打算與你談續約之事。」
「言之過早,到時再談,也許,接近約滿時你心意已經不同。
他累極而睡。
不多久便醒來,手臂上受傷處炙痛,打開紗布一看,血已干,只余幾顆烏溜溜的洞,十分可怕。
他忍耐著服鎮痛劑。
一邊听音樂一邊沉思,是誰,誰會想要他的狗命。
這時,他听到門外一陣擾攘。
他去開門。
是管理員,「石先生,這位小姐拿著一大串鎖匙在你門外逐條試,說是你的朋友,要進來取回一點東西。」
避理員身後站著謝偉行,有點吃癟的樣子,別轉臉,不看他。
避理員催促︰「石先生,你若不認識她,我立即報告派出所。」
「慢著,她的確是我的朋友,她把領匙混淆了,麻煩你。」他給他小費。
避理員松開謝偉行的手,隨即離去。
年輕人看著謝偉行,忽然笑了。
她瞪他一眼,「笑什麼?」
「笑你果然沒辜負父母替你取的好名字,你的偉行就是鼠模狗竊吧。」
謝偉行沒好氣,轉身就走。
年輕人叫住她,「你不是千方百計想進屋來嗎?」
她停止腳步。
「屋里什麼都沒有,你大可進來看個夠,以便死了這條心。」
「有咖啡嗎?」
「這倒有。」
廚房里堆滿了食物,尤其是各式各樣的酒,一箱箱置于地上。
謝偉行挑了一瓶契安蒂,自斟自飲,又在冰箱內找到各式肉腸,即時用來夾面包。
她一邊嘴嚼一邊說︰「掛家母帳上可也。」
年輕人搖頭嘆息,「何必以損人為己任。」
謝偉行不以為然,「你不是會受得傷害的那種人。」
他把她拉到客廳,打開所有抽屜,均空無一物。
又讓她進房檢查,衣櫥內只有簡單的衣物,床頭幾上有一份報紙,如此而已。
謝偉行詫異了,每個人都有身外物,能把雜物量控制得那麼低,倒真是一種藝術。
「看夠了?你可以走了。」
「嗯,連書架都欠奉,也難怪,干你那行業,毋需識字。」
他把她拎到門口,「再見。」
「我的手袋漏在你客廳里了。」
年輕人說︰「胡說,你何嘗帶著什麼手袋。」
「我對你有無限好奇,讓我們好好談談。」
「黃頁電話簿里有許多旅行社的地址電話,你一定會獲得滿足。」
「喂,你應該對女性低聲下氣,為何獨獨呼喝我?」
「以後別讓我再看到你。」
「你會看到我的。」謝偉行倔強地說。
門關上了。
年輕人一轉身,就看到沙發上有一只名牌閃光銀紅色的小小背包。
上次漏了一只鞋,這次是一只手袋,這叫做偷雞不著蝕把米。
這個可惡又可憐的少女,她比她母親更寂寞。
年輕人模著微痛的太陽穴。
把她臉上過濃的化妝洗掉,也許與她母親一樣有著落魄的神情。
中年婦女老企圖把面孔搽得白一點,有時粉太厚太呆,真像一幢牆一樣,可是年輕點的女子又愛在臉上打黃粉,加胭脂都是泥土色,真可怕,女性若放棄化妝品就好了。
他拾起小背包,背包內的東西掉出來。
少許現款,幾張信用卡,以及一面鏡子。
信用卡上的名字是李碧如。
這個女兒看樣子將一輩子靠母親生活,不會也沒有必要獨立。
電話鈴響了。
開頭是沒有聲音,後來有人低低地說︰「我想來看你。」
年輕人答︰「我沒事。」
「導演說你受傷後心情欠佳。」
「她真多余,何必把這種小事告訴你。」
「不,我應該知道。」
「我來接你。」
「我就在你樓下。」
「是麼,我馬上下來。」
每個女人都覺得她比別人有特權。
往往喜不動聲色,出現在人樓下。
幸虧樓上沒有別的客人,否則,吃虧的是她自己。
一位行家半夜去開門,門外站著人客,一定要進門,他只得放她進屋,她看到他的老父老母、小弟小妹一大堆人,這才驚覺,對方也是一個人。
年輕人听了這個故事之後,決定一年搬一次家,所以家里永不囤積雜物,方便隨時卷鋪蓋離去。
已經被太多人知道他住在何處了。
他招呼她上來,斟出清茶。
她倦慵地躺在大沙發里。
她問︰「你用石孝文名字入住大廈?」
「是。」
「這是你的真名字嗎?」
「你說呢?」
「恐怕石孝文亦非你本名。」
年輕人笑笑,這客人也真奇怪,在這種時刻研究起他的真姓名來。
「出生時,父母叫你什麼?」
「弟弟。」
她笑了,覺得非常有趣。
喝了兩杯,她說︰「導演叫你搬家。」
年輕人頷首。
「她認為我的丈夫是嫌疑犯。」
年輕人一震。
「倒不是因為護忌,而是怕失面子。」
年輕人不語。
餅一刻,她輕輕說︰「小兒乳名亦叫弟弟,」停一停,「開頭的時候,我們都是妹妹,或是弟弟,然後,在世途上,我們被逼扮演不同的角色,努力演出。」
年輕人說︰「我是自願的。」
她撫模他的臉,「能夠這樣想,也是好事。」
他握住她的手,「今日我休假。」
「你把我看成什麼人!」
「一個普通女人。」
她嘆息,「你說得對,我也是一個人。」
如此嗟嘆,可見都覺得外人不把他們當人。
他听到她輕輕說︰「孝文,你想要什麼,在我能力範圍以內,都可為你辦到。」
其實她的能力有限,她不能使自己更年輕,也不能使她丈夫愛她,更不能叫子女听話。
太多的錢,要來無用,金錢並非萬能。
可惜無錢的人沒有資格說這種話。
「讓我來幫你搬家。」
「你有現成的地方?」
「有,地址十分秘密,你若不說,沒有人會知道。」
只要有地址,一定會有人知道。
可是,年輕人沒有與人客申辯的習慣。
他賺她們的錢,吃這口飯,有何資格更正人客的觀點角度。
「過來。」她拍拍身邊的位置。
這個情況又不同,年輕人笑了,他也指指旁邊的空位。
她有點無奈,不過終于輕輕坐到他身邊。
她並不矮,可是身段過分縴細,的確是最佳衣架子,可是異性會賺她瘦。
她把頭靠在他肩膀上,顯然在重溫少女時的夢。
秀麗的她相信在很年輕時也缺少橫強生命力。
她問︰「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子?」
年輕人笑笑,「對我好的人。」
「就那麼簡單?」她詫異。
「對我不好,條件再優秀,有個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