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經天在下邊問︰「可辛苦?」
「在社會往上爬,大概也是這個情況。」
申經天說︰「不,骯髒得多。」
「你已經是天之驕子,怎麼知道。」
他笑︰「來,再試一次。」
這一次成績比上次稍高幾尺,芝子手腳酸軟,再度放棄。
「一天之內做這麼多已經很好。」
他們去買了魚子醬及威士忌,冰放在小型冰桶里。
羅拔臣醫生已自手術室出來。
「他暫時月兌離險境。」
芝子進去看他,替他調酒,把吸管遞到他嘴里。
他喝一口,長嘆一聲。
醫生即使知道,也不會責怪,九死一生,喝口酒,算得什麼。
他輕問︰「是哪種威士忌?」
芝子回答︰「皇室敬禮。」
元東微笑,「好酒。」
「你好好休息,我們去催醫生讓你盡快出院。」芝子說。
芝子把魚子醬放進抽屜鸏。
「看護又要來催,我先出去。」
他點點頭。
一行三人回家,只見一隊五、六輛四驅車在門口等申經天。
「申,到什麼地方去了?等你一個人呢,快!」
他猶豫一刻,呼嘯一聲,跳上同伴的車子,車隊立刻駛走。
避家無奈,「你看,像匹野馬。」
檢查行車道上的紅磚,都被壓爛。
誰也管不住他。
那一日深夜,他回來了,「還沒睡?」
襯衫上積著鹽花,那是出了汗風乾,又再出汗,三蒸三曬的結果,面孔黝黑,可見玩得真正痛快。
芝子正在看書,「你精力百倍。」
分一點給他小叔就好。
他淋了浴用毛巾擦鸏頭過來。
「天天都想見你,人們就是這樣結婚的吧。」
「經天,結婚沒有這樣簡單。」
「有多復雜呢?」
「在對方貧窮時、患病時也得斯守,這段日子可能長達大半生。」
申經天駭笑︰「嘩。」
「你以為生活永遠花常好,月長圓嗎?」
他笑笑,「咦,這盆花好香,小叔最喜歡它。」
「是,午夜夢回,鼻端一陣甜香,真不知置身何處。」
換了是別的女孩子,他早躺到她身邊,但對于芝子,他有份特殊的尊重。
「晚了,去休息吧。」
他居然听話,乖乖出去。
芝子把書合上。
第二天她的鬧鐘先響。天已亮,才六點多一點點,她梳洗更衣到廚房吃早餐。
女佣正在做菜,看見芝子說︰「元東想吃蒸蛋。」
「精神一定好多了。」
「是,又一次月兌離險境。」
大家都無限感慨。
避家進來要了杯茶,「我已通知申先生說元東無恙。」
「那顆心,還需等到幾時去呢?」
「可惜人人只得一個心髒,若有兩個,一定樂意捐出。」
芝子說︰「我已填妥捐贈卡。」
申經天下樓來,精神奕奕,手臂有擦傷痕鸏,可是一夜之間,已經結痂。
他說︰「我的捐贈卡在這里。」他取出錢包。
陸管家笑,「難得你們不忌諱,與無兒無女的我想法相同,來,趁元東尚未回家,替他收拾一下地庫。」
「醫生說他最好搬到樓上住,空氣流通,陽光充沛。」芝子說。
避家不出聲。
半晌,經天說︰「誰敢動他的東西?」
芝子答︰「我,最多開除我。」
避家輕輕說︰「樓上主人房連私人大露台及書房,面積同地庫差不多,夠用。」
「動手吧。」
「先去看看樓上。」
房間一推開,芝子看到一間小小私人會客室,然後才是書房,可通出露台,再進去,才是臥室、衣帽間及衛生間,面積起碼千多平方尺。
打開露台門,看得到海景,陽光照進整個單位來。
「啊,環境這樣開揚,一定要搬。」
「的確比幽暗的地庫好得多,」管家笑,「最多捱罵,來,先搬床及辦公桌。」
經天說︰「我幫手,先斬後奏,還有,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他會震怒。」
芝子搖頭,「不會,經過這麼多,不再會為小事動氣。」
屋子里一共五個人,立刻幫申元東搬上兩層樓。
芝子把家具抹得干干淨淨,一塵不染,將書本照原來次序排列,報紙雜志軟件全整理出來。
五個人努力幾個鐘頭,全體揮汗。
「噓,怪不得元東拒絕搬動,果然辛苦。」
「他不肯麻煩別人。」
「在地庫住了多久?」
「八年了。」
「身外物也很多。」
芝子看著經天,「你的收藏更加豐富吧。」
避家說︰「他?爬山腳踏車就三、四輛,沒處放,索性掛在牆上,另外雪橇、冰曲棍球裝備、降落傘、爬山繩、靴子……像體育用品店貨倉。」
芝子輕輕說︰「我只得一只皮篋。」
避家答︰「已經足夠,這樣簡約,令人羨慕。」
他們約羅拔臣醫生來參觀。
醫生一進去,便喝聲采,「誰的好主意?」
芝子笑,「是你呀,醫生。」
醫生很高興,「一點不錯,病人需要大量新鮮空氣。」
他參觀過浴室,看到大疊雪白毛巾,「很好,很好,出院後就住這里。」
芝子說︰「我們等著捱罵。」
醫生笑,「要罵先罵我。」
連申經天都佩服芝子機靈。
現在,把醫生都拖落水。
第六章
芝子算一算,她來了不過兩個月,但是仿佛已經很久,更多時候,卻像是前兩天的事,因為她剛剛才見到申元東的臉。
在這里,時間有點混淆,叫人迷惘。
芝子把房門輕輕掩上。
申經天在樓下起坐間听音樂,一個黑人歌手溫柔地唱︰「我想知道什麼叫你哭,又什麼叫你微笑,我想知道,什麼使你興奮,因為你會令我神魂顛倒,你一走近叫我暈眩,是以我想知道……」
芝子埋首在臂彎中,听著歌手快樂無奈的申訴,有點羨慕,能夠戀愛真是好。
經天看見她,伸手招她。
芝子走近,他握住她的手,「我想知道你心里想什麼。」
芝子微笑,「這不是一個聰明的選擇。」
「我知道,」他把她的手放在臉頰邊,「但是我已愛上你。」
芝子笑著在他身邊坐下來,「你愛得那麼廣泛那麼多,生活中一切都令你興奮快樂。」
「是我熱愛生命。」
「你愛我像愛海浪白沙一樣吧。」
「你們都美麗到極點。」
芝子見猜中了,不禁拍手。
「芝子,我們一起讀書──」
芝子給他接上去,「年年都放暑假,永遠不要畢業,開銷全靠家里,直到五十歲,請問︰以後怎麼辦?」
經天想一想,「長輩會有產業留給我們。」
芝子笑得彎腰。
「你喜歡工作的話,我不介意。」
芝子拍拍他的手背,「但願你永遠不老。」
芝子與管家接申元東出院。
他坐輪椅,鼻端接小小氧氣罐,頭上戴漁夫帽。
他輕輕說︰「羅拔臣醫生說已經作主把我搬到樓上。」
芝子點點頭。
「真可惡,你們也不向我匯報。」
芝子賠笑。
「立刻把東西全部搬下去。」
芝子勸說︰「你先看看。」
「我自己的家,有什麼好看。」
芝子蹲下來,「樓下在粉刷。」
「你們好似反客為主。」
芝子說︰「我扶你到樓上去。」
「我自己走得動。」
他輕輕推開門,看得出眾人出過一番力,光線柔和,一大盤梔子花猶有余香。
「這花已經謝了。」
芝子輕輕答︰「等到明年花開時,親自跟你送花來。」
他忽然無限悲哀,「送到什麼地方?」
芝子不慌不忙,溫柔而肯定,「送到你書房來。」
他只得笑了。
「我想靜一靜。」
「好,有事叫我們。」
芝子看見管家拎著行李出來。
「你又要回大宅去?」
避家無奈,「你好好看視元東。」
經天探頭出來,「芝子,我們帶小叔出去散心。」
「到什麼地方去?」芝子問。
「我教你跳傘,他在地下看。」經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