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鄰居少年來敲門要求加入,人數一下子增加到四五十名。
廚子叫人繼續送食物飲料來,忙得一頭汗。
申家像是舉行流水席,到了三點,誰也沒有離去的意思,但是,主人家一直沒有出來。
然後,芝子看到一個熟人。
申經天駕車來到。
他像是熟悉這幢平房,佣人與司機也與他招呼。
他看到芝子,訝異地說︰「你也听說這里有餐會?」
芝子說︰「你並不是今年的畢業生。」
「你也不是。」
芝子微笑揭曉,「我住這里。」
他怔住,呆半晌,然後說︰「芝子,這里是我小叔申元東的家。」
「我替他工作,我是打雜。」
「陸太太呢?」他與每個人都相當熟稔。
「她回大宅去了。」
申經天坐下來,「真沒想到,原來是自己人。」
芝子斟一杯茶給他。
「你同他相處得好嗎?」
芝子不想說太多,只是陪笑。
池畔有人表演跳水,芝子點頭說︰「孔夫子面前賣文章,魯班跟前弄大斧。」
好話誰不愛听,申經天笑起來。
有人叫他︰「申,你來示範。」
申經天先是不願,最後被人簇擁上去,他月兌下上衣,露出美好肌肉,穿著卡其褲,就表演了兩周半轉體,姿勢優美,贏得熱烈掌聲。
女佣剛剛捧出一只大西瓜。
芝子過去打理,「做一碗檸檬姜汁,淋上西瓜肉,更加香甜。」
她把西瓜切開,眾年輕人一擁而上。
申經天過來取了一大塊西瓜就吃,他金棕色的赤果上身濕漉漉,襯著西瓜美麗原始的紅綠白,背景又是藍天白雲,煞是好看。
他告訴芝子︰「我也不常來這里,小叔生性孤僻,不易討好,我們都避得遠遠。」
「你們?」
「申家總共有七名堂表兄弟姐妹在這里讀書。」
芝子羨慕,「多熱鬧。」真是另一個世界。
他笑笑,「不如你想像中那麼好,上一代有爭拗,我們也面和人不和,都分開住,不算齊心。」太可惜了。
「而且,連我在內,功課都欠佳,叫小叔痛心,他把我叫來重讀,嚴加管教,不準我結交豬朋狗友……」說到這里,無奈地擦擦鼻子。
芝子忍不住笑。
申經天抱怨︰「你看他,有這樣熱鬧的宴會都不叫我。」
這時,廚子滿頭大汗出來說︰「人客都希望留下吃晚飯。」
芝子一看時間,快六點了。
「我去請示主人家。」
芝子走到地庫門外,發覺門虛掩著。
她輕輕推開一線。
苞在她身後的申經天十分機靈,立刻說︰「小叔出去了。」
丙然,地下室里沒有人。
佣人進去收拾雜物,捧出食物,一動沒動過。
經天聳聳肩,「他仍然是老樣子。」
芝子輕輕說︰「健康比從前差。」
經天說︰「能到今天,已是奇跡。」
芝子感喟,她多希望他可以同學生一起喧嘩作樂。
廚子請示「怎麼樣?」
「桌上的食物吃完就散席,總不能舉行通宵宴會。」
「是,我去宣布。」廚子松口氣。
申經天看著芝子,「我到現在才相信你確是管家。」
芝子不放心,出去找司機。
「阿路,元東到什麼地方去了?」
「他在附近公園散心,很快回來。」
芝子說︰「我去找他。」
「他請你派發紀念品給他學生。」
芝子走不開,只得听他的指示辦事。
人客逐一散去,佣人開始收拾。
歡樂時光過得最快,瞬息間漫天金紅色晚霞。
申經天建議︰「跟大伙去跳舞。」
芝子看著他,「你要接受管教才是呀。」
他笑著坐下來,「手腳都不听話,想動……」
芝子從未見過這樣活潑的人。
他假裝控制不住右臂,往芝子肩上搭來,左手卻大力去阻止,左右手滑稽地搏斗起來。
芝子笑。
他真會逗人開心,手腳不停。
終于,右臂贏了,輕輕摟住芝子。
芝子說︰「你也是客人,你可以走了。」
「管家逐客。」經天說。
「不敢當,你玩了一整天,也該休息。」
「夜還沒有開始。」
「我們家已到了休息時候。」
申經天轉過身來笑說︰「你是小叔的忠徒。」
芝子伸出手把他推走。
然後,她同司機說︰「我們去找元東。」
「他已經回來了。」
芝子這才放心。
園子亂成一片,起碼要收拾到深夜,芝子覺得累,坐下透口氣。
她身後有聲音說︰「宴會很成功,謝謝你。」
芝子回頭,看到樹蔭後有人影。
「應該的,別客氣。」
「听說來了近五十人。」
「是呀,許多人自動響應。」
「你處理得很好,的確應該讀管理科。」
「申經天也來了。」
「啊,他,」申元東聲音有絲笑意,「他讀書成績差,他爸切斷他經濟,把他送到我這里來,不準他再結交女友。」
芝子也笑,「他不像會听話的樣子。」
「我是他,我也不會做呆子。」
暮色漸漸合攏,芝子再想說話,發覺樹蔭後的他已離去。
芝子喝完果汁也離開花園。
第二天清早,園丁還在整理花圃,抱怨空酒瓶壓壞了花蕾。
申元東回學校去收拾雜物。
芝子剛想出門,那位新小姐又來了。
申宅其實很熱鬧。
女佣很客氣地擋路︰「新小姐,元東不在家。」
「我不信,我自己進來看?」
「新小姐,上次你把他的電腦都打爛了,我們不敢讓你進來。」
「我坐在車上響號直至你們開門為止。」
「新小姐,何必驚動派出所。」
「你們不怕,我也不怕。」
「新小姐這次來可是拿零用。」
「不管你們下人事。」
「這里有點零錢,新小姐拿了去再說。」
「叫陸管家出來。」
「她也不在,現在是華小姐代她。」
「誰是華小姐——
芝子在佣人身後,隔著鐵閘,看住她,不出聲。
新小姐忽然明白了,「原來是你呀。」充滿輕蔑。
芝子朝她點點頭。
「我是新曼琦,元東的未婚妻。」她驕傲地說。
芝子說︰「幸會。」
「站著干什麼,你還不開門?」
女佣立即說︰「新小姐,你請回吧。」
新曼琦卻在門外大鬧,把車號按得震天價響。
第四章
女佣無奈︰「又得勞駕鄰居報警,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這位新小姐沒有家人?」
女佣搖搖頭。
今日,她顯得比較憔悴,干燥的黃頭發底下露出黑色發根,紫色指甲油有點剝落,打扮前衛的她必須不住修飾,否則外形立刻破敗。
巡警前來問話,司機阿路負責對答。
說了半晌,新曼琦在警察勸喻下離去。
她悻悻地說︰「我明日再來,我有的是時間。」
大家都很無奈︰「時間為什麼不用在學業或是事業上。」
「竟有這樣惡劣的女子」,「同華小姐相比像日與夜」,「怎樣應付這個女子呢」……
芝子暗暗好笑,一屋都是斯文人,自然束手無策,她也不便獻計。
其實,隨便找個人,把新曼琦打一頓,丟下一句話︰「以後不準去申家」,她一定會收斂許多。
是,打人是非法行為,但是她這樣騷擾勒索,又何嘗是良民,以牙還牙,是芝子所認可的自衛術。
稍後,申元東回來,與他們隔著房門問話。
「發生了什麼事,都告訴我,不準瞞我。」
大家不敢出聲。
「芝子,你留下來說話。」
走廊里放著梔子花,濃香依舊,但是花瓣已經轉黃,轉瞬即謝,再要看花,恐怕要等到明年了。
「你說該怎麼辦?」
芝子笑︰「是你愛過的人,又不是沒有能力照顧她,找周律師再同她談談條件,一次過打發她。」
「她那脾氣,她一定會再來。」
「那也沒有辦法,或許是前世所欠,一個男人,總不能把女人丟在街上不顧。」物傷其類,芝子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