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袖子抹了抹嘴。
「喂,」我推他一下,「你回答我呀,你的兄弟呢?」
他說︰「死了,都死了。」
我點點頭,「所以你傷心。」
他說︰「我好不容易找到你。」
「找我做什麼?」我夷然,「我只有爛命一條,跟你一樣,宋家縱然富可敵國,打一場小小的仗也就打掉所有的黃金珠寶,是不是?」我嘿嘿的笑,「你們完蛋了,跟我一樣,你們完蛋了。」
「你難道不關心榭珊?」他把握到我的致命傷。
我跌坐下來︰「啊是,榭珊。」我的心刺痛。
「你不想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嗎?」
「她死了?」我眼前一黑,伏在桌子上。
「是,我親眼服侍她服的毒藥。」
「你這個劊子手!」我叫,「你為什麼那樣做?為什麼?」
「我就是來跟你說清楚的。」他說。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嚷。
他繼續喝酒。
棒了一會兒,我說︰「你告訴我,求你告訴我。」
他緩緩的說︰「那夜我們在屋外分手,你記得嗎?我上樓,看到馬可,我很震驚,他為了榭珊,竟去整形,整成一個中年人模樣。」
我插嘴,「為了榭珊,為她是什麼都值得的。」
「是,」宋保羅點點頭,「你為她,家破人亡。」
「講下去。」我握緊拳頭。
「榭珊見到我,面色變得很壞,我說︰‘少女乃女乃,跟我回去吧,天羅地網,你逃不了的。,
「她問︰‘你們之中,誰扣住了季家兩個孩子?’
「我說︰‘這是路加的事。’
「她說︰‘宋家明難道由得他這樣做?’
「我說︰‘少爺在東南亞,約翰與他在一起,我們的事馬上就要發動,少女乃女乃,你還是跟我回去吧。’
「她問︰‘宋家明預備怎麼對付我?’
「我不敢回答。馬可懇求我︰‘二哥,你不如放了我們。’我向他們解釋,這是沒有用的,他們一定要跟我回去接受處分,他如果要逃,只有連累更多的人。」
「然後呢?」我問,「他棄榭珊而去,是不是?」
「你別打斷我。」
我心急的等他說下去。
他說︰「于是馬可說︰‘我們決定逃到北冰洋去,現在我們手頭上有錢。’
「我悲哀的說︰‘沒有用,他會找到你,就算路加會放你,你別忘了爹爹,他也必然要治死你。’
「馬可說︰‘我不願意死!’
「‘馬可,’我對他說,‘你應該知道這件事的後果,你太自私,季家的兩個孩子,有什麼錯?你把她們也牽連在內。’
「他不響,低下頭。
「我非常傷心,他是我的兄弟,我至愛的弟弟,而我竟不能救他。
「榭珊說︰‘我跟你回去見路加,他務必要放掉那兩個女孩子,馬可,你走吧,路加並不敢拿我怎麼樣。’
「馬可渾身顫抖,他慘叫︰‘榭珊,你愛我勝過那兩個孩子?,
「榭珊說︰‘馬可,季少堂已經說我們設計陷害他,為求清白,我們應該叫路加把孩子放出來,況且孩子無辜,何必因我倆緣故,叫別人一輩子抱恨?’
「馬可說︰‘榭珊,他們不會放過你的。’
「榭珊卻說︰‘馬可,你不必多講,我已經決定了。’
「我說︰‘那麼我們走吧。’
「榭珊對馬可說︰‘一切是注定的,你快走。」
「馬可說︰‘我不走。’
「我忍不住說︰‘馬可,既然你怕死,不願意死,你趕快逃吧。’
「馬可說︰‘可是失去了謝珊,我還有什麼?我也跟你走。’
「我很難過,」宋保羅說,「但是沒有選擇,終于把他們兩個帶回蘇黎世。」
我問︰「他們已經殺害了眯眯,是不是?」
「不,」宋保羅說,「你的小女兒不是路加殺害的。」
「她是如何死的2」我問。
「她的腦病並沒有全部痊愈,隨時可以復發,宋醫生預備再替她動手術。」
「可是我們一直不知道,現在死無對證,哼!」
「本來不打算告訴你。」
「你要挾我,是不是?」我咆吼,「為什麼一定算上我?我什麼得罪了你們?」
「我不知道。」他搖搖頭,「你運氣不好。」
「榭珊呢?」我追問。
「她看著我們釋放了盼妮。」
「她有沒有說什麼?」我心酸的問。
「沒有。」
「她有沒有——問候我?」
「沒有。」
我點點頭,不響。
「那夜,路加帶走了馬可,她一直以為還有生機,她不知道老太太已直接向我們父親下了命令。
「她叫我陪她喝茶。我們坐在小書房里,她問︰‘家明什麼時候來?’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美麗的面孔露出一絲失望,她又說︰「他可是生我的氣,永遠不打算見我了?’我仍然不響
「她取起茶碗,喝一口茶,笑說︰「怎麼花里的杏仁香,跑到茶里來了?’
「我不敢透氣。
「忽然她明白了,眼楮里露出一絲恐懼,我緊緊的握住她的手——」
我慘叫︰「氰化鉀!氰化鉀!」
宋保羅嘆氣,「是。」
我瞪住他,「你,你毒死了她。」
「是老太太的命令,生為宋家的人,死為宋家的鬼。」
我驚恐的問︰「宋家明呢?宋家明難道睜著眼看那老巫婆毒殺榭珊?」
「他不過是一具傀儡。」宋保羅的聲音低下去,「一直是。」
「她就這樣死了?」我雙眼要噴出火來。
「她輕輕的說︰‘也好。’然後就沒氣息了,不過是七秒鐘的時間。」
宋保羅喝一口酒,忽然嗆咳起來。
我呆呆的坐在那里,做不了聲。
他低聲說︰「那一片風信子花,杏仁香味的風信子,朵朵含有劇毒,是我親手種的。」
我嗚咽起來。
「後來的事你知道,我們並沒有成功,大哥伴著宋家明自殺了。」他流淚。
我啞聲問︰「馬可呢?」
他不答。
「馬可呢?」
「馬可……馬可臨死也見不到榭珊。」他掩住臉,「是父親處死他的。」
我慨嘆,「他真是你們的父親?」
「是,在他們那個時候,君要臣死,不得不死。」
「你父親呢?」
「跟著老夫人,伺機再動,只要有一口氣,他永遠不會放棄機會,他與老夫人是不會死的。」
「冷血的路加呢?」
「你要不要見他?」
「他還活著?」我咬牙切齒,「他比誰都應該死!」
「活著比死痛苦呢。」他說,「難道你不情願死?」
「你為什麼來找我?」我責問他,「為什麼對我說這番話?」
「我自血海中逃出來,猶如爐火中抽出來的一根柴,而你是我惟一的朋友,我能不來見你?」他地笑,猶如一只夜梟。
我喝得滾在地上,他把我拉起來,「我帶你去見路加。」
「我不要去!」我掙扎,「我不要去!」
「來,你一定要來。」
我與他走出酒吧,那夜下毛毛雨,很有寒意。
我跟著他走很久,到了一間舊屋,宋保羅把門推開,我有點害怕,不敢跟進去,我問︰「他是不是缺手爛腳的?他是不是變了怪物?」
「不會,你進去看。」
他把我推進屋子里去,一個老式的大客廳,陋室空空,只有一張桌子,宋路加坐在桌子面前,他看上去沒有什麼異樣,面孔英俊而冷酷,穿深色的衣裳。就像我第一次見他那樣。
他看到我們進去,忽然揚聲說︰「來人哪,將桌上的碗筷撤去,換上我那套黃龍碗來,今日我們宋家夙願得償,要好好的慶祝才是。」
我驚訝的看著他。
宋保羅應他,「來了,來了。」
棒了一會兒,宋路加忽然坐下來,長長嘆息一聲,他吟道︰「皆如夢,何曾共,可憐孤如釵頭鳳。」
忽然間我明白了,轉頭問宋保羅︰「他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