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絳雪。」孫婉晶推門而入。
「早安!」絳雪笑著說,聲音是這陣子少見的歡愉。
婉晶走近絳雪的辦公桌,傾身向前。「沈絳雪,這是你半個月來第一次對人露出笑容哦!」
「去你的!」絳雪白她一眼後,隨即想起石蒼輝的信。「對了,你有沒有火車時刻表?」
「怎麼,想逃離台北啊?」婉晶邊說邊走回自己的辦公桌。
「嗯,去做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哦?」婉晶在抽屜中翻找的手倏地停下來,疑惑地望向絳雪。
「而且還很有創意。」絳雪繼續說。
「環島旅行?」
「老套了啦!」絳雪揮揮手,一副嗤之鼻的模樣。
「到無人島做日光浴?」嗯,這種驚世駭俗的作風倒是挺適合絳雪的。
「目前本姑娘還沒有這等閑情逸致。」
「要不然是什麼?」說著,婉晶已翻出時刻表。
「我參加了廣告征婚。」她走向婉晶,拿起時刻表。
「你瘋啦?」婉晶倏地睜大了眼,簡直難以置信。
「我如果繼續待在這問辦公室,倒是有發瘋的可能。」絳雪斜倚著婉晶的辦公桌邊緣,雙腳在足踝處交叉,姿勢瀟灑而不失優雅。
「絳雪,你要發揮創意也不是這種方法!」她頓了頓,繼續說︰「天哪!你老哥要是知道了,不剝了你的皮才怪!」
「我才不怕哩!」她向來就是一個能為自己行為負責的人。
「你要是遇到一個變態狂怎麼辦?」婉晶仍然不放心。
「變態狂?哈!這我倒沒踫過,不過,去見識見識也好。」她挑了挑,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婉晶簡直招架不住。「你……你發神經!」
絳雪聳聳肩,慢慢走回自己的辦公桌。「婉晶,吉人自有天相,你就甭擔心了。」
「我真搞不懂,以你這種條件只要到街上走一遭,拋個媚眼,露個微笑,包準身後跟著一‘拖拉車’的男人……」
「哎呀,城市男人那一套我早就膩了,不是送花送巧克力就是吃法國餐,一點創意都沒有!」
「你是說,那個征婚者不是台北人?」婉晶馬上听出她話中的含意。
「當然不是。」
婉晶更加驚訝了。「那他是——」
「阿時農夫。」
「天啊!阿里山?你不會告訴我對方還是個原住民吧?」
「也許噢。」這點她倒沒想到,不過她對異族的文化向來深感興趣,說不定還能因此促進文化交流呢!
「真搞不懂你那個古怪的腦袋里都裝了些什麼東西!」
「殘渣。」絳雪開玩笑地說,拿起紅筆在時刻表上畫下她將搭乘的車次。
婉晶嘆口氣,只好低頭處理文件。
絳雪隨即轉身對著辦公桌左邊的電腦打出幾個字︰
石先生︰
十二月二十三日我會準時到嘉義火車站與你會合.抵達時間為下午一點十分。不過,我不能讓你負擔車資,因為我們互不認識,這次的會面也可能毫無結果。
祝
生活順利
沈絳雪
!這就是二十世紀未的都會女性吧?大膽、有主見又不給人添麻煩。收到信時,石蒼輝挑了挑眉,嘴角浮現一抹笑意。
不過,他倒感謝沈絳雪願意自費前來,因為即使是那筆車賢,也是他一個月生活費的三分之一,而那已足以讓他勒緊褲帶捱過一段苦日子。
他環視四周——房子雖然還看得出以前寬敞氣派的格局,但年久失修的籬笆、油漆剝落的牆和蒙塵的高級家具,在在使它看起來像一幢老舊的破宅子。他笑一笑,心想,這個台北來的女子可能看到它的第一眼就開始後悔來到這個鬼地方了。
但是,當余彩霏還是這幢宅子的女主人的時候,它可是阿里山數得出來的華宅之一,而隨著婚姻的破滅,已加速了它的老朽不堪——余彩霏存心帶走他的一切,逼得他只能把全部的心力和金錢投注在農場上,根本無暇照顧這幢華宅。
三年來,他僅求一個棲身之所,根本不敢妄想生活的品質。
汪!汪!汪!
小黑——他養的一只土狗的吠聲引他走向前庭。
一定又是斑斑回來了,他想。
丙然,一走出前庭,就看見爸爸生前養的松鼠斑斑正坐竹竿上,睜著骨碌碌的大眼望著他。
和往常一樣,他照例拿出當季的瓜果放在窗台上喂斑斑.模模它的頭,然後再下農場吧活。
希望它們能習慣沈絳雪以及其他三位訪客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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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阿里山的前一天,沈絳雪約了哥哥沈慕青在茶坊見。
「我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沈慕青成熟內斂的神情並沒有顯露內心的真正想法。沈絳雪低頭啜了一口西藏女乃茶,緩緩說道︰「它的確不是個好主意,但並不表示它一定是個壞主意。」
「如果你這麼做的原因只是為了工作無法突破,那麼,你可以到我的廣告公司來,我知道企劃部門有一個空缺,十分具有挑戰性……」
「哥,如果我對廣告業有興趣,早就進你的公司了,何必等到今日?」
「絳雪,我只是希望你的眼光要放遠些,不要貿然下決定。如果你想交男朋友,我知道有幾個人品還不錯的……」
「不,我不需要。」她想也不想,立刻回絕。
沈慕青往後一傾,無奈地靠著椅背。雖然他們在十二年前的一場車禍里失去了母親,三年前又失去了父親,但是絳雪從來不會因為失去雙親而表現出軟弱或依賴的行為。她好強、不妥協的個性和旺盛的好奇心,常常使得沈慕青束手無策。
「你知不知道這麼做會有多危險?」他一心只想打消她這個荒謬的計劃。
「我不認為赴一個農夫的約,會比在PUB里和一個陌生的男子搭訕危險多少。」她又啜了一口女乃茶,心志絲毫未受動搖。
「你對他了解多少?」
「他的名字叫石蒼輝,比你小四歲,離過婚,沒有孩子,在網里山擁有一片農場。」
「老天,阿里山!」沈慕青拍了一下桌面,嚇得差點站起來。
唉,這個可憐的男人!絳雪知道這已是他所能忍受的極限了,但從他回復鎮定後的審慎眼神中看來,她知道他正牢牢記住她所說過的每一句話,然後,不出三天,他一定會把石蒼輝的底細查得一清二楚,雖然她並不認為有此必要。
「我能說服你不去嗎?或者,遲一些再去?」果然!沈慕青終于說。
「不能。」她微微一笑,澄澈的瞳眸中閃過彩虹般的光彩。「我好奇得都快受不了了。」
「當你的好奇心消退,見到山上生活的粗糙而之後,你就會開始後悔了。」
她聳聳肩,「或許吧!」隨即傾向前,頑皮地眨眨眼說︰「或許是嫁給他。」
「你等著看好了。」以他的常識(甚至不是知識)來判斷,一名都會女子——尤其是像沈絳雪這種經過現代文明洗禮的高級知識分子,項多只是把阿里山里當做是人生低潮的一個跳板,絕對不會委屈自己在那種原始、物質匱乏又沒有精致文化活動的地方永久生活。
「哥,你別忘了小時候我們可是常到外婆家玩,我對山上的生活並非一無所知。」她提醒他。
從小,每到放暑假,她總在山上陪外婆。她也喜歡和外婆在山道里悠游,認識各種花鳥蟲魚樹木,對她而言,那真是一段愜意而祥和的寧靜時光。
「好吧,如果你認為阿里山的和陽明山可以相提並論的話。」沈慕青聳聳肩,終于放棄與這個頑固的妹妹繼續爭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