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熾默默听著,表情雖無太大變化,眸里卻隱約有了笑意。
他在笑自己隨便認定了鏤月和寒漪之間的關系。
原來,只是他多想、多疑也多慮了。
不過,這樣最好。
既然佳人芳心未定,他……會是她的唯一,無可替代。
想到這兒,他的嘴角不禁揚起一抹自負而放肆的笑意,顯而易見,教鏤月也注意到了。
「你笑什麼?」不明白他為何而笑,她只道他又抱著輕佻而懷疑的態度看她了。
柳眉一蹙,她有些不悅。
「你不相信我說的?」
「不是。」匿起心跡,炎熾顧左右而言他,「你為何要搬離?」
聞言,鏤月輕聲喟嘆,「之前總有鎮民半夜或凌晨上門求醫,盡避我不介意,但多少打擾了雪姨的生活,所以我才會決定搬出來一個人住。」
「你又為何選擇做大夫?」這點,他是真的好奇。
鏤月卻別過頭去,不想回答。
正如同她問他為何沒有師父一樣,他也有難言之隱的不是嗎?
只是這回,見她不肯說,炎熾也沒再追問,因為他明白此刻不是互訴衷曲的好時機。
但總有機會的。
斂了斂思緒,他言歸正傳。
「我覺得與其你走,不如我走。」
「啊?」她一臉訝異。
炎熾凝視著她,索性說得更明白些,「我不想拖累你。」
他要是繼續留在這里,難保不會被人發現,屆時,極可能害她遭殃。
他不願也絕對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盡避,他還需要幾個時辰的時間才能提早將體內殘余毒素逼出。
鏤月搖了搖頭,立刻反對,「你能去哪兒呢?到處都有四溟幫的人在找你,你一旦踏出這里,禍福難料呀!」
除非不得已,她不希望他冒險。
「就算如此,也得一試。」「你不必如此。」
「一切本該由我承擔。」「可你不能動武的。」
「犧牲你,又算什麼?」「就算四溟幫的人找來,也不一定會傷害我呀!」「不一定並不是絕對。」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互不讓步。
「炎熾,過了明天,你要走,我絕不反對。」鏤月比他還堅持。炎熾冷眼睨她,不著痕跡的問︰「又是為了良心問題?」
「對。」她說得斬釘截鐵,听起來卻有些心虛。
「哦?」炎熾根本不相信她的話。「沒有其他因素?」
他低沉而魅惑的聲音引誘她說實話。
「我……」鏤月不由自主的抬頭迎視目光灼灼的他,那邪肆深邃的目光仿佛要看透她似的難以抗拒,剎那間,她竟心旌動搖,無法自撥。她連忙低垂螓首,掩飾心慌。
唉,她仍難以相信一向冷靜的自己會為了一個驕恣狂肆又算陌生的男子亂了分寸。
這太反常了呀!她刻意忽略那份突然盤據心頭,令她不安的燥熱感,同時告訴自己,那無端加快的心跳不過是不能習慣他太過熾熱的目光而產生的自然反應而已,無關動心與否,更不是什麼暖昧情愫作祟︰于是,調勾鼻息再開口,她已心平氣和。「沒有其他因素。」
「是嗎?」她的故作冷靜逃不過他的銳眼。
他揚起濃眉,突然逼近她,長指勾起她的下巴,讓她面對他。「你知不知道,有時候,男人最討厭冷靜的女人。」
鏤月螓首微側,避開他霸道的鉗制,「你跟我說這個做什麼?」「還是,你也有熱情的一面?」
鏤月一听,心跳險些漏了一拍。
他這姓炎名熾的惡人,果真劣性難改呀!
枉費她一心擔憂他的處境,他卻老是言不及義,說些令人困窘的話,真是不知好歹!
她氣惱的想著,渾然不覺白皙雪顏上綻了淡淡楓紅,直到她突然發覺自己雙頰隱隱發燙,同時瞧見他嘴角帶著一抹既得意又令人心懾的笑痕,她才恍然明白。
略紅的俏臉變得更紅了。
一跺腳,她又羞又惱的跑開了。
炎熾瞧著她的背影,簿唇雖逸出一抹愉悅的笑意,但隨即轉換成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
他嘆,一向被他視為不可能兼無聊、可笑、荒唐的「一見鐘情」,如今竟然發生在他身上了!
第六章
略顯晦暗的天幕,不見皎皎明月,也不見半顆星子。
在幾道響雷轟然劈過天際之後,倏地下起綿密細雨來。
不消片刻,輕風細雨又突然轉為疾風驟雨,肆虐著窗外的一切,仿佛刻意加了力道重重敲打,擾人心魂。
很久,沒下過這麼大的雨了……
原在房內專心調藥的鏤月听著窗外沒有間斷的紛亂聲響,心情莫名煩躁起來,無從排解之余,她索性擱下手邊工作,起身來到窗邊。
輕推窗,幽冷冰寒的雨絲立刻飄了進來,讓人心里跟著潮濕了一片。
凝望窗外,她的思緒瞬間抽離,突然飄回好久好久以前某個夜晚,一個同樣下著滂沱大雨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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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找我嗎?」小女孩趴在床沿,一雙水靈靈的眼楮好奇的瞅著躺在床上的婦人。
娘好愛偷懶喔!整天都躺在床上睡覺。
「孩子……」鏤艷瞧著那天真而姣好的童顏,懵懂、可愛的模樣,未語淚先流,一瞬間泣不成聲。
她知道自己不久于世,但這孩子還這麼小啊!
怎舍得拋下她?怎舍得?
「娘,你哭了。」小女孩不解的偏著頭,不知不覺的也跟著紅了眼眶。「娘,你怎麼了?你不要哭嘛。」才說完,她也哭了起來。
是自己惹娘生氣了嗎?她不安的想。
「月兒……」鏤艷握住孩子的小手,強忍悲傷,強抑淚水,哽咽的道︰「你听不听娘的話?」
小女孩吸吸鼻子,用力的點了點頭。「听啊!」
「好。」鏤艷伸手揩了揩淚,十分欣慰,「娘不在了,你要乖乖听雪姨的話,知道嗎?」
小女孩遲疑了一下,仍是乖乖的應道︰「好。」雖然,她不知道娘不在了是什麼意思。
是指娘不在家的時候嗎?
鏤艷輕撫著女兒的秀發,又道︰「還有,娘要你以後當個好大夫。」
「啊,大夫?」
渾圓而發亮的眸子瞬間睜大了些,紅女敕的小嘴跟著噘了起來。
這回,小女孩可不依了。「可是寒漪說他長大後要當大俠,所以我也要當大俠,不要當大夫。」
「這……」被孩子這麼一搶白,鏤艷的眼淚突然涌了出來,而且掉得凶。
「娘,你怎麼又哭了?」小女孩愣了愣,手足無措。
「你不听話,娘很傷心。」
「喔……好嘛……不當大俠就不當大俠,我……我要當個好大夫。」小女孩不太情願的說,一抬頭,發現她娘似乎不那麼傷心了。
「乖孩子。」鏤艷淒然一笑,心劇烈的抽痛著。「月兒好乖、好听話。」
得到鼓勵,小女孩嘴角一彎,破涕為笑。
于是,為了討母親歡心,小女孩扯開喉嚨,大聲的重復道︰「我要當個好大夫,我要當個好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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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來一記響雷,將鏤月自回憶中震醒。
多年了,母子之間的最後一次對話她仍記得分明,總在相似的時刻與氣氛不期然的浮上心頭,惹得她一陣欷吁。
但或許是從醫的關系吧,看慣了生離死別,又歷經這麼多歲月,對于她爹當年絕情的行為,她反倒感覺淡了。
勉強來的,不會幸福,她始終這麼相信。
這幾年,她孑然一身,仍舊過得平靜自在。
這就夠了,不是嗎?
必上窗戶,她的心情已恢復過來,卻在這時,門外響起了重重的敲門聲。
她定了定心神,提燈前去應門。
「你們是……」由于天色昏暗,她看不清楚對方的面容,只能暗自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