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焱見父親沒異議,又轉向母親繼續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幅,多年前妘家所發生的大火本屬意外,怎可將所有的責任推到妘芸身上,這樣未免太不公平了,不是嗎?娘?」
「呃,是沒錯……」
「再說只听信蜚短流長便否定一個人,豈不是太荒謬了?」冰焱將目光轉向何平晏,語氣中更有些興師問罪的意味。
「少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盡避何平晏覺得冰焱說得有道理,卻還是不能認同妘芸。
畢竟,人言可畏呀!他之所以反對冰焱和妘芸在一起,也是為了冰家聲譽著想。
說到這兒,冰焱已不想再多作辯解,索性瞧向冰青鈺和顏妍。
「不管爹娘同不同意孩兒的說法,孩兒希望爹娘給妘芸一次機會。」反正事實勝于雄辯,他又何必多言?
「唉……」眼見說服不了冰焱,顏妍輕嘆了一口氣,勉為其難的問道︰「怎麼給她機會?」
「兩個月內,妘家若是能再興盛起來,便表示妘芸和妘家一切不幸無關,爹和娘不可再對妘芸有任何偏見。」
「反之呢?」
冰焱沉默半晌,堅定的道︰「孩兒從此不再與她相見。」
「老爺,你覺得呢?」顏妍瞧向冰青鈺,征詢他的意思。
冰青鈺考慮了片刻,終于松口道︰「就依焱兒吧。」
☆☆☆
星明月皎,流光相映,交織一片熠熠的夜。
用過晚膳之後,妘芸來到妘成翰的房門外,猶豫了一下。伸手輕輕的敲了敲門。
「爹,您睡了嗎?」
房內沉默了半晌,才有聲音響起,「還沒,進來吧。」
妘芸一听,輕輕推門而入,一瞧見父親正掙扎著要坐起,她連忙過去扶他一把。
妘成翰抬頭瞧著女兒,驚訝的道︰「芸兒,妳瘦了!」
幾日不見,她看起來不只有些憔悴,臉龐也瘦削了些,整個人柔弱得令人心疼。
「爹,沒事的。」妘芸強裝一臉的笑容,掩飾心虛,「可能是前陣子染了風寒,瘦了一些而已,我已經康復了。」之前她在街上賣畫的事,至今還瞞著她爹爹,不敢讓他知道。
「那就好,那就好。」妘成翰不疑有他的點點頭,又道︰「妳呀!從小到大就是這樣柔柔弱弱的,彷佛風一吹便會被吹走了。」
妘芸一听,忍不住又笑了,「沒有那麼夸張吧?」
「改天我讓妳娘炖些雞湯給妳補一補,把身子養好。」
「不用浪費了。」
「怎麼會浪費?」妘成翰听得奇怪,莫名其妙的瞧著她。
因為之前彥慈才告訴他說家里還存有幾百兩銀子,要他不用擔心,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家里早已一貧如洗,更不知道,那幾百兩銀子是怎麼來的。
妘芸驚覺自己差點說溜嘴,趕忙圓謊道︰「爹,我說笑的。以後我會多照顧自己,您不用擔心,倒是您才該多吃些參雞湯啊。」
妘成翰听了,輕嘆了一口氣,「讓我吃才是浪費。」
「爹,快別這麼說。」
「我這病哪,也不是一天雨天的事了,我自己知道情況──」
「爹!」妘芸輕斥一聲,打斷了妘成翰的話,不讓他再說下去。「您別說這種喪氣話,知道嗎?這幾天,有人出了一百兩,想向您求幅字畫呢。」
「哦?」妘成翰這一听,有些震驚,「是誰?」
「冰焱。」
「冰焱?」妘成翰詫異的向妘芸確認,「冰青鈺之子?」
「嗯。」妘芸點了點頭,煞有介事的說︰「他很仰慕爹爹,托人百般肯求便是希望能得到您的墨寶呢!」
「是嗎?」兩年多沒寫字、沒作畫了,還有人記得他,甚至不惜花一百兩,只為求他一幅畫?
不可否認的,他心里確實有一絲驚喜的,彷佛沉靜已久的深潭教一顆天外飛來之石蕩出了一圈圈漣漪,久久不散。
妘成翰沉默了半晌,才又開口問道︰「他想畫什麼內容,題什麼字?」
「畫的內容不拘,但他希望爹爹為他題十四個字──隨富隨貧且歡樂,卷土重來未可知。」
「隨富隨貧且歡樂,卷上重來未可知……」妘成翰細細思忖這幾個字的含意,不禁又沉默了。
兩年前的一場大火,不僅燒掉了他的凌雲之志,也燒掉了他的繪畫靈魂。這兩年來,多少次,他試著重提畫筆,腦中卻都只是那場大火的影子,朦朦朧朧的,卻又真真實實的啃噬著他的心,那痛啊,不僅逼得他無法動筆,同時逼得他日益消沉。
卷土重來?呵!他妘成翰真的有卷土重來的一天嗎?
「爹?」妨芸見她爹悶不吭聲的,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沒想到,妘成翰卻回她這麼一句。
「替我回絕冰焱。」
「啊?」
「我不畫。」
「爹,冰焱他很誠心誡意的……」
「芸兒,妳不知道爹爹已經不畫了嗎?」妘成翰微蹙著雙眉,仍無法突破心防。
兩年多來的夢魘,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遺忘的啊!
妘芸不肯就此放棄,還打算再勸勸她爹。
「可是……」
「好了,芸兒,爹想休息了,妳先出去吧。」
此話一說,妘芸無言以對。
好半晌,她輕聲說了句。「爹,您早點休息。」立刻轉身出了房門。
站在門外,她隱忍了好一會兒的淚水才奪眶而出,無聲無息的滴落了下來。
她安慰自已,沒什麼好悲傷的,更不需要因此難過、痛心,她爹總會振作起來的,前幾天,她不是才這樣安慰過娘的嗎?
或許,她爹爹只不過還需要一點時間……
或許,是她的遣詞用字不對,表達得不好罷了……
或許,是她選錯了時刻提起這件事而已……
或許……
☆☆☆
三天後,太湖畔。
相互輝映的湖光山色,幽深浩淼的碧波萬頃,再加上艷花、帆影襯托著千里煙波,鋪陳一片渾然天成的宜人景致。
妘芸依約前來,一眼便瞧見柳樹旁那道面湖而立的頎長人影,連忙快步迎向前去。「你來很久了?」
一听見她的聲音,冰焱立刻回過頭來,俊容浮上一抹笑意。「來了一會兒而已。」他不想讓她等,所以才提早到來。
凝視著她,他發現她的氣色好多了,相較于三天前,似乎更有精坤、臉色也紅潤多了。
「怎麼了?」
妘芸見他盯著自己直瞧,害羞之余,雙頰又添紅艷,忍不住以手理理雲鬢作為掩飾,因為她一迎向他灼灼的目光,除了怦然心動外,便只能宣告投降。
「妳的氣色好多了。」冰焱見她一臉嬌羞,更舍不得移開目光。
「是嗎?」一听見他稱贊自己,妘芸嫣然一笑,微微別過頭去,含羞斂眉的說︰「拜主子所賜呀!」
「我?」
「嗯。」妘芸輕點螓首,輕聲的說︰「要不是你待我這麼好,我現在還在街頭賣畫呢。」
冰焱听了,意有所指的說︰「我不是要妳的感激的。」
「我知道。」
她又何嘗不明白他的情意?只是……目前,她只能做好她的本分,其它的,她不敢奢求呀!
為了避開敏感話題,妘芸轉移了思緒,將手中的畫軸遞給冰妘。
「這幾天在家,我畫了幅畫,你瞧瞧。」
「嗯。」冰焱見她突然轉移話題,不禁有些失望,可又不好再追問下去,只好將滿月復心事暫時擱下。
攤開畫軸一瞧,他忍不住頷首贊道︰「煙波浩渺,躍然紙上,畫得很好,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妘芸急急問道,迫不及待想知道美中不足的地方花哪里。
冰焱明明瞧見她緊張在意的神色,偏偏要賣關子,「少了什麼。」
「少了什麼?」
冰焱定定的瞧著她。一字一字的道︰「少了妳和我。」一幅景致迷人的太湖山水畫少了他和她,豈不是美中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