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親的傷要不要緊?」她像在閑話家常。
「休養個幾天就好了。」雪個滿頭是汗。糟了,她不太會說謊,再問下去,她準會露出馬腳。
「識不識宇?」老夫人喝了口湯。這湯頭真鮮。
「懂一點。」她蹙眉相答。她師父是文狀元佟青圖,她的學識沒有五車,也有四車,要是朝廷開放女人也可應試,她不是狀元,也當得上探花。
〔今年多大?可有許配人家?」
「小雪十七,至今沒有人上門提過親。」雪個眼下偷偷覷了覷文左烈。
這種臉,要是有媒婆上門,全天下的女人都該去跳河,小青想。她第一個跳!
「你在我這兒做事,我就有責任幫你找到合適的人。」她有看到小雪睨了她孫子一眼,心里直好笑。想嫁她孫子?除非全天下女人都死光,只剩小雪一個,那她勉強答應。
「謝謝老夫人,但,小雪不想嫁人。」這要說清楚,不然像她現在這樣,老夫人一定是把她許配給長工。
炳,真會找台階,小青壞心地想,其實是沒人要。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有時,感情來的時候,也由不得你。」老夫人打算把小雪嫁給老管家的低能兒子,當作是犒賞老奴的獎品。破鍋配爛蓋。
「老夫人,真的,不用替我費心了。」雪個焦急地說。
「好了,把這里收一下,我吃飽了。」老夫人揮揮手。
在雪個、小青端盤下去後,「左烈,你對小雪有什麼看法?」老夫人考孫子的觀察力。
「她雖奇丑無比,但,舉止端莊;雖出身貧賤,但,言語得體;她不像是做婢女的,她有小姐的氣質。」文左烈補充,「她來這兒,是有目的的。」
「很好,你去查她的底,看她有跟誰往來?」文老夫人囑咐。
「女乃女乃,您是怎麼發現到她不尋常的?」文左烈好奇。
「她來應征打雜的婢女,卻有一手好廚藝,我嘗了以後……」
文左烈緊張地問︰「女乃女乃,您吃了有沒有不適?」
「她不會在我菜里下毒,因為她目的不在我,在你,你可不要吃任何她拿給你吃或喝的東西。」她怕孫子被小雪給迷奸了。
文左烈听了,沒說什麼,只是苦笑。還不是女乃女乃想給他找妾的關系,才會有很多女孩來他家為婢,那些婢女……唉,搞得他煩不勝煩。
上午,時雨時陰,午後,天空一片晴朗,好像春水沖洗過度,那種藍色清淡得近乎透明。
整個封勝世家,就看雪個一人忙進忙出,時而檢視晚膳的配料,時而去老夫人那兒陪老夫人散步,還要去右瑜的繡房做針線活,一個人像陀螺似的轉不停,現在好不容易有空檔,她坐在廊下休憩。再不偷閑的話,她的氣喘會發作。
遠遠走過來幾名封勝世家的弟子,他們在雪個背後停下了腳步。
「要不要看東施?」一名男子縱聲大笑。
又是阿南!他是這里最皮、最過分的弟子,雪個起身要走。她被他取笑很多次了。
「不要走嘛。」阿南一把抓過她的胳臂。
「男女授受不親,南師兄,你快放手,不然我要喊非禮了。」雪個死命地扳開阿南的手,卻還是被他緊抓著。
「你喊呀,誰會相信你被人非禮?說我被你非禮還差不多。」
「阿南呀,你就勉為其難,造福她一下吧,要不然她到死都沒雲雨過,再說她一定是處女,上她總比花錢上妓女好,反正燈一熄,女人還不都一樣。」有人下流地說。接著是一陣難听的笑聲。
「說得也是,我就積點功德好了。」阿南還是沒有放手的意思。
「你們——無恥!」雪個又惱怒又羞赧。這些臭男人,竟在她面前講男女之事。
「我們是悲天憫人,你還不識好歹。」阿南欺近她的臉。
眼看一張豬嘴就要蓋下來……雪個情急之下,甩了阿南一耳光。
阿南模了模火辣的臉頰,「打我!丑八怪,我看打腫你的臉,或許還好看一點。」
阿南舉起手,一手被抓住的雪個只好以另一手擋著臉。可是久久沒動靜,而且抓著她的手也松開了。雪個放下手,看清了發生的後事。
阿南和他的豬朋狗友像見到鬼,臉色刷白,僵在原地。原來,文左烈來了。
哇!文左烈的臉堆滿了烏雲,像要刮狂風下暴雨。
「阿南!你是師兄,帶頭欺侮起弱女子,這是犯了哪條門規,不需要我提醒吧,封勝世家留不得你,你走吧。」文左烈低吼。今天,他興沖沖地到客棧,想要見雪個一面,卻吃了閉門羹。武破雲說雪個受了風寒,臥病在床,不能下床,也不準他進去探望,就這樣拒他於門外。他心知雪個不想見他,不想跟他做朋友。流水有情,落花無意……
心情本來就不好,又踫到這樣的事,心情更壞了。
「少主,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趕我走,我自小被老爺收養……」
阿南的哭喊才使他的神魂回舍,「你就是仗著這點,才目中無人,在府里橫行。」
「我不會了……再也不敢了。」
「少主……」雪個喊了聲。
文左烈看向她,她的尊容不是只有他在說,大家都在說,看了就難受。右瑜說的更貼切,集丑於一臉。
「請少主從輕發落,不要將南師兄趕出去。」雪個求情。
「小雪,謝謝你。」阿南感激地說。
她的心地很善良。「小雪,你說我該怎麼處罰他?」文左烈把決定權交到她手上。
〔少主可以罰他掃听雨軒。」就是茅坑,不要小看這個處分,府里的茅坑少說有兩百處。
文左烈笑了,「阿南,服是不服?」這丑姑娘,也有可愛的地方;她可取的地方更多,女人該會的,她樣樣行,右瑜還請她刺了兩幅鴛鴦戲水圖,說是要做枕套。這小妹,想嫁司徒羽想瘋了。可是,司徒羽的心卻另有所屬,他和自己一樣,愛上了佟雪個,小妹是無望了。
他突然一驚,佟雪個該不會是喜歡上司徒羽,才拒絕他?
這樣一想,心就急速往下沉,下沉之後是深深的失落。
「少主!」阿南大聲說話。少主今天有些不一樣,失神了兩次。少主有心事。
「什麼事?」文左烈把思緒收回。佟雪個的事,還是先放在心底深處。
「我說了兩次,我願意掃。」
「還有你們,不要心存僥幸,以為我忘了你們是共犯,你們一個月,阿南兩個月。」
眾男慘叫一聲後被文左烈支開。他想套問小雪一些事。
「小雪……」他也不曉得要問些什麼。
雪個仰起臉看他。第一次和他獨處,又站得這麼近,她幾乎听到自己的心跳聲。
天哪!他听到了嗎?
如果能不看她的臉,他比較想得出該說什麼?「小雪,你轉過去。」
雪個傻傻地照做。
文左烈眯起眼楮。她的背影,真的很像一個人,難怪他曾認錯人。「你說句‘真的很對不起’。」這句話是佟雪個說過的話。
「真的很對不起。」雪個一頭霧水。
听聲音,也會讓人誤以為是佟雪個在說話,她們連聲音都那麼相似。他需要再見到雪個,來證明他是否是相思過度?還是世間真有只除了臉,兩人幾乎一樣的人?
「小雪,你想家?」他已查過,臨淄沒有新來的獵戶,自然也沒有她說的一家子。
「想呀,我第一次離家。」雪個毫無警覺地說。
「你在府里做得很好,後天放你一天假,你回去看看家人吧。」
「謝謝少主。」雪個高興極了。一個懂得體恤下人的人,必定會是個好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