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丁?神燈?不就是「天方夜譚」,她自己的願望都沒實現,哪有能力去實現他人的願望?
「你不要無理取鬧。我既不是神仙也不是巫婆,不會點石成金,而且明明講好吃過這一餐後要還我手鏈,你出爾反爾,有失君子風度。」她實在搞不懂自己,干嘛跟他講理?照她的脾氣,應該是啪啪兩巴掌。唐寧感到奇怪,難道是她氣過頭了?
「我承認我沒風度,很對不起,我還是厚顏地請求三個願望。但你放心,願望是你能力所及,而且保證不違反善良風俗。」他等著她頷首。
他以為他在下聖旨,好像她非得接旨不可。他太自大了。
「你的保證有效嗎?不會三個完了還有三個?」她冷嘲。
「不會!」他斷然否定。
「當我是白痴,我才不上當。」
「我可以發誓。」他急了。「我皇甫仲明對天發誓,如再失信胡美娟小姐,一定讓皇甫盈科公司關門大吉。」他慎重地舉起右手發誓。
去他的!
她是唐寧不是胡美娟,這誓言沒用,不具任何效力。她有吃悶虧的感覺。
「三個太多,一個。」她開始討價還價。總不能他說東就東,自己一點風骨都沒有。
「三個,不會再多也不能少。」他堅持。
茅坑里的臭石頭!
「三個都要先經過我的認可,沒有你說了就算數這回事。」她只能討回一點公道。
「當然!我不會強迫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他很有氣魄地說。
「你已經在強迫我做這種事了。」她逮到他的語病。
「我指的是那三個願望。」他訥訥地說,一臉不自在。
看他這臉拙樣,和先前種種表現,很難相信他是美娟口里的強人,什麼君臨天下、日理萬機、手上決策的案件動輒上百億,這種人應該是頭腦冷靜、成熟穩重,他卻像個調皮、賴皮、愛撒嬌、會搞得她雞飛狗跳、天翻地覆、恨不得抓過來打的小惡魔。
而最像惡魔的地方就是他的長相。
實在難以想像他辦公的模樣,感覺像小孩玩大車,也能得心應手嗎?還是他的豐功偉業是他爸爸給他的。
「願望是什麼?」她急欲想知道自己被判什麼徒刑。
「還沒想到,電話號碼方便給嗎?我想到再打電話告訴你。」他冷不防地提議。
傍他!以後耳根能清靜嗎?
「不方便。你打給另一位胡美娟,她會轉告的。」
她拒絕透露。
「你不覺得這樣很麻煩。」他抱怨。資源越少,對他越不利,綁手綁腳的。
從她那張擁有優美弧線的唇里輕輕地吐出一句,「不覺得!」
語畢。唐寧起身告辭,並放五百元在桌上。
皇甫仲明旋即起身。
「太晚了,我送你。」
「不用。」她不領情。
「這是禮貌。」皇甫仲明依舊強勢作風,押著唐寧走了出來。
「真的不用你送。」唐寧仰起臉,對擋住去路的皇甫仲明說。
皇甫仲明裝作沒听見,神情愉悅地看著別處,唐寧只好幸幸然地站在他旁邊,準備接受這種打鴨子上架式的相送。
一輛紅色跑車停在他們面前,皇甫仲明嘴角帶著一絲微笑,「上來吧。」她給他一個鬼臉。後者咧開嘴笑了。
她的心情惡劣到家。她好像被他吃定了。
夜很靜,車內也很安靜。
在車上,皇甫仲明不時側過頭來瞄唐寧,唐寧卻一逕出神地望著車燈前的路。
中山北路到復興北路不是段很長的路,但今夜卻覺得好像永遠走不完。唐寧轉臉望向身側的玻璃窗,路燈下她和他的面容一下子浮現,一下子又隱沒。
他的側面有挺直的鼻、堅毅的下巴,偏偏那張嘴看起來過于女性化,奇怪的組合,卻是這麼俊美,她突然有掠開覆在他前額頭發的沖動。她在想什麼?唐寧驚覺地搖搖頭,像要搖掉腦中不該出現的波動。
他們的眸子在車窗上相遇,唐寧覺得一團團熱氣往臉上沖,直覺地低下頭。
「美娟,我叫你美娟可以嗎?」他打破沉默。他很想一直看她,看她害羞的表情,可是他在開車。
他覺得此刻和她在一起,他所受的煎熬比不見面時更大,因為,他現在好想停靠在路邊,摟抱起她吻著,可是她不會願意,所以他嘆氣。唉!
「可以呀。」她想笑。
「你在花城出版社上班?」知道她在哪里上班,那他就可以去站崗。
「我是自由業,花城的特約封面畫家。」她老實說。
有利條件又失去一項。「怎麼會這麼巧,你跟那位胡美娟同名又是朋友。」他無話找話說。
「對。」他沒起疑吧?她心虛地想。
「家里有什麼人?」他有興趣查她家的戶口。
「沒人。」她幽幽地說。
他驚訝地看她一眼,歉然地說︰「對不起,希望沒引起你的難過。」他為她飄零的身世感到心痛,一種保護弱者之心油然而生。他要保護她。
「沒感覺了。」她咬著下唇,眼底淨是傷感。
「假日都做些什麼活動?」他趕快轉移話題。
「待在家里。」唐寧沒有思考地月兌口而出。整整三年,她沒有假期。
她擺明在拒絕他。
看來,她對她的男朋友情有獨鐘,他得下很大的功夫橫刀奪愛。
「到了,接下來要走哪一條?」他側過臉向唐寧詢問,同時腳踩煞車,車子緩緩滑行,在亮著紅燈的十字路口停下。
「過路口靠邊停就好。」
「不好,我要送你到家門。」他用一種十分權威的口氣對唐寧說。她住哪兒的線索說什麼也要掌握到。
「不行,送到那里。」她手指前面的路口。絕不可能再讓他得逞,她已經多次讓步了。
「這麼晚了,治安又不好,我不能放你一個人走回家。」綠燈了,他的手握著方向盤,駛過十字路口。
「過頭了。」唐寧大叫,「你要開到哪里?」
「我家。」他嚇唬她。
「放我下來!」她去搶他的方向盤。
一個蛇行,他把車停在路邊,「你這動作很危險。」
她當然知道,不過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停車,她逕自打開車門,「再見。」
他拉住她的手臂,「讓我陪你走到家。」他溫柔地說。
「不必。」她很無情地說。
「目送總可以吧。」他退而求其次。
拿他沒辦法。唐寧虛弱地點說,「我住在前面的巷子里,你就在巷口目送吧!」
唐寧連頭都不回地進入公寓的門。
回到房內,覺得肚子有點餓,她拿起土司果月復,邊吃邊環顧為她擋了三年風雨的斗室,她意識到與世無爭的日子可能不再。
唐寧絕對不可能主動說明昨夜的花絮。
但一顆欲知結果的好奇又沖動的心,促使美娟抓起電話。
轉念一想,她又覺得有些不妥。
電話中的唐寧,不是久久不出聲,就是一路平穩、毫無抑揚頓挫的語調,會讓她誤以為他們是在月球上共度晚餐,給人遙不可及的感覺,無法滿足她偷窺的心理。
她要的是影音重現的臨場靶,不想被聲音欺騙。
但要看出、問出唐寧腦袋里的東西很難,以前的唐寧沒這麼難懂。
以前的唐寧是天底下笑容最多最美的人,活蹦亂跳、愛開玩笑、心里藏不住話、沒有秘密、沒有心眼。
對所有的朋友推心置月復,對生活周遭的事物一不小心就大受感動,淚珠豆大般晶瑩,有時被騙受傷雖不免難過,但不到三天就釋懷,絕不記恨,像處處散播歡笑的種子,更像能讓滿室生輝的安琪兒。
同一張臉依然那麼美,個性卻判若兩人,這中間的問題出在哪里?
三年前的某個雨夜,一個面容憔悴、骨瘦如柴、頭發短得分辨不出是男還是女、渾身髒兮兮濕答答、像沒人要的流浪兒站在她家門口,第一眼她還真看不出眼前的人是唐寧,誰會往那里想。那時的唐寧不是好端端地在日本準備當聶建文的新娘子?她還收到日本的來回機票,邀請她去喝喜酒,又沒收到取消通知,她壓根兒不會猜眼前狼狽的人是唐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