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得是不嚇人,只是眼神嚇人,像要吃掉她。
「那……晚上五點半在花城門口見。」既然伸頭一刀,縮頭也一刀,何不大方一點,反正再把美娟拖出來,就不必單獨面對他。唐寧打如意算盤。
「我們不在花城見,六點直接在麗晶玫瑰廳見,我會先訂好兩個人的位子,屆時恭候大駕。」他特別暗示她不要「帶電燈泡。」
她的陰謀被識破,加上他的提議,在在讓唐寧愕然。他比她聰明。
「可是……吃晚飯不行,我……另有約。」她支支吾吾地說。在大庭廣眾下現身,萬一被他們看到,她沒死……
有約?
「和男朋友?」他直接反應。
「對!」她順水推舟。
她有男朋友是很正常的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一點也不感意外,只是心里不是滋味,嫉妒那個男人的好運。
「你很坦白,不過請我跟他請假,你們改天再約會,先赴我的。」他有些吃味。
只要她雲英未嫁,就沒違反他的二不政策,他可以放馬追她,雖然起跑慢了點,又有人在他前面,不過他有信心迎頭趕上。
「你很霸道。」唐寧頂他一句。不折不扣的權貴後代,從小養尊處優慣了,任性地以為沒有要不到的東西,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只知家里錢有多少。
他不否認自己霸道,有要的人才能霸道,沒本事的只能耍流氓。
「認識我,你會發現我的其他優點。」他打情罵俏起來。
大言不慚。誰要認識他!
怎麼辦?他一定不會接受她不能拋頭露面的搪塞之詞,又不能據實相告。她的心揪成一團。看情形吃頓飯是跑得了現在,跑不了以後,與其夜長惡夢多,不如速戰速決,一餐飯換一條手鏈,勉強接受。唐寧叮嚀自己︰去之前要上教堂。她需要上帝的庇佑。
三年不出門,一出門就撞到皇甫仲明已夠她受了,可不要三年不赴宴,一赴宴就踫到聶家任何人,否則將會是最後的一餐。
「吃完飯,你會還給我手鏈?」她不得不質疑他的信用程度。
吃這頓飯她冒的風險太大,不能只是踫踫運氣,她只能踫「好運」。
「當然。」他拍胸脯道。
那條手鏈對她一定很重要,才不惜還回二十萬。二十萬可以買上百條那種手鏈,所以它的重要性不在它的價值,而在它的意義,是贈送者的關系讓她如此珍惜。
會是她的男朋友嗎?
這樣的想法,讓皇甫仲明不悅。
他要送她一條價值不菲的手鏈。
「不能黃牛!」她強調。
「我是君子。你在哪兒?我去接你。」如果知道她家,追她就容易多了。不能登堂,何能人室?皇甫仲明自嘲。他是一匹等著入內室的狼。
「不用,我會坐大車去。」她的意思是公共汽車。
他誤會了,以為她男朋友會送她去。
「晚上見。」皇甫仲明輕輕地放下話筒,有些神傷。
也不是完全沒希望,倘若現在就為她那個即將成為過去式的男友而懷憂喪志,是可恥的。
六點,唐寧還痴痴地盤膝坐在床上,對自己生氣。
半晌,她從床上躍起,奪門而出;終究得去赴約。
心兒忐忑,唐寧倉皇地閃進麗晶玫瑰廳,她低著頭跟在服務生身後。
服務生在靠窗的一個角落停下,她抬頭看到一張英俊無比的面孔。
他正氣定神閑地看著自己。
那是一個勝利的表情。可惡!唐寧瞪他一眼。
服務生拉開椅子,讓她在他的對面落坐後,遞上菜單。
「想吃什麼?」皇甫仲明沖著她笑。
他的笑容像張溫柔的網,她的心一凜,把頭埋到菜單里。
哇!這里的東西好貴,還特別注明是聘請密特朗總統的御廚來此掌廚,光看名稱就讓人垂涎三尺、食指大動,本該好好祭祀虧待已久的五髒廟,但想到是和對面的家伙一塊吃這種慢慢上菜的西餐,她食欲全無,此餐無疑是慢性謀殺。何況,現在就已如坐針耗,眼楮和手都不曉得放哪里?
找一個最具經濟效益的速食餐。唐寧迅速翻著。
就這個。「蔬菜三明治。」
「不要客氣嘛。」皇甫仲明誠懇地說。
「今天吃素。」她立刻說。
「那請廚房特別做一份素食西餐。」
「不用,今天胃口不好。」她暗有所指。
「那不是表示我沒誠意招待。」他只是笑笑。
「誰要你招待?待會兒各付各的。」她的眉挑得高高的。
「你高興就好。」他沒意見。她心情不好,是沒跟男朋友共用晚餐的緣故?他的心再次沉甸甸的。
「哼!」唐寧一副得逞的快樂表情。
她的表情隨心情轉換得真快,一會兒嗔、一會兒笑,讓人猜不透她在想什麼?但每一種表情都非常好看,讓人不禁想看其他的表情是否也如此動人?皇甫仲明萌起捉弄她的念頭。
存心和她唱反調,他點了一份慢工出細活的精致大餐。
唐寧兩三口就將三明治吃掉,葡萄柚汁也喝了半杯。他卻只在沙拉階段。
天哪!唐寧暗自叫苦。半杯葡萄柚汁能撐到他吃完嗎?
她百般無聊地望著窗外。放眼過去,霓虹燈不停眨眼,燃燒著不眠的城樓。
從小她就偏愛都市的夜,從高處鳥瞰地上的車來人住,時光流轉,改變了許多東西。那個隨唐威和聶建文北上就吵著要到新光摩天大樓的女孩,如今煢然獨坐……一股淡淡的哀愁自心底升起,唐寧的雙眉漸漸深鎖。
曼妙的鋼琴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唐寧這才收起多愁善感的心,回過頭看同桌人的進度。
皇甫仲明一口牛肉接一口龍蝦,他倒是不虧待自己。
她終于沉不住氣,「我吃飽了,手鏈可以還我了吧。」不等了。
「我還沒吃完,你一直看我吃,我吃得更慢。」他嘻皮笑臉地說。
「誰看你!」她狼狽地收回視線。鮮女敕的臉上掠過一抹紅霞。
他失神地看著她,眼瞳里有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
同一張桌子,坐著兩個心情炯然不同的男女。
女的巴不得馬上離開,而男的卻慢條斯炯理地輕啜咖啡,舍不得離開。
皇甫仲明定定地看著唐寧素淨的臉︰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施朱則太赤、撲粉則太白,她的容顏真是描不成、畫不就,非工筆所能。
唐寧意識到皇甫仲明在研究自己,白淨清秀的臉頓時冷若冰霜。
「看夠了沒?」她咬著牙根說話。
「恐怕不夠,能不能給二張照片?」他煞有其事地說。
她賞他一記衛生服,「你吃飽喝足了,現在總可以還我手鏈了。」
皇甫仲明從熨燙平整的細條紋襯衫左上方口袋里掏出一條男用手帕,攤開後手鏈赫然出現,但它只在唐寧的眼前亮相一下,旋即又回到皇甫仲明的口袋里。
他雙掌一攤,表示空空如也。
面對皇甫仲明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唐寧傻眼,「你這是什麼意思?」
「不想馬上還給你。」皇甫仲明說完,身子向後一仰,整個人優閑地靠在椅子上。等著她開炮。
丙然是炮聲隆隆。
「騙子、無賴、下三濫、人渣……豬。」唐寧指著他的鼻子謾罵。
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她,她冒著生命危險赴約,無非是為了取回手鏈,誰知竟是一場騙局。
唐寧的怒罵聲引起鄰桌的好奇,他們放下刀叉,對唐寧和皇甫仲明這桌行注目禮。
她強烈的措詞,他並不以為忤。那是他應得的。
「阿拉丁撿到神燈都有三個願望,不貪心,一樣三個,你就當作我拾金不昧的獎勵,好嗎?」他向前探身,很認真地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