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芬娜轉身向門口時,卡達卻嚴厲地命令著,「你就站在那里!」
她順從地停下來,注意到不尋常的緊張回旋在空氣中。然後他將注意轉回瑪莉身上。「你沒有權利不通知一聲就來了。無論你想說什麼都必須等,我現在非常忙,再過幾分鐘就要出去了。」
瑪莉以那熟悉的姿態反抗,生氣地將頭向後一甩。一組不愉快的音符,打響了芬娜的記憶。
「我已經等夠久了,久得能讓你下決定。」
「出去!瑪莉,讓我辦公!」他凶惡地命令著,繼續檢視他皮箱中的東西。
瑪莉的眼中明白地閃著憤怒,芬娜看了不禁內心一震。她突然記起那久存在心中的夢魔,仿佛又被帶回那年溫暖的夏日午後,親身目擊到憤怒致命的爭辯。如今這爭論是發生在卡達與瑪莉之間,但其中的氣氛卻是同樣的緊張。
「你真可惡!卡達。」瑪莉終于爆發了,而且無視于芬娜的存在,「錢給我,我需要。」
「不行,瑪莉。」卡達自大地回答︰「你與你那性感的朋友,對于經營生意根本一無所知,我建議你們兩個還是跟緊照相機,從事你原有的工作,不必將錢浪費在那絕對會倒閉的笨沙龍。」
「我們不會浪費錢,現在沙龍生意正好,你怎麼這麼固執?」
「你所謂的沙龍永遠不會是個賺錢的生意!將來也不會。」卡達粗聲地打斷瑪莉的話,同時也使芬娜這個旁觀者嚇得畏縮在一旁,「那些沙龍老板都已經債台高築,一個個正翻白眼,我絕不允許你把這麼多的錢浪費在無價值的計劃上。」
「那是我的錢,卡達。我愛怎麼用,就怎麼用。」瑪莉大叫,美麗的臉孔扭曲著。
「住口!」卡達冷冷地說,極力地控制自己。「時間到了,我要走了。芬娜,給我那份文件,還有……噢,真可惡,我把車鑰匙擺到哪兒去了?」他生氣地咒罵著。
「我拿了。」瑪莉在卡達與芬娜無可奈何的情況下,抓住那一串鑰匙。她打開外衣,將鑰匙丟進上衣里,眼中閃著勝利的光芒,「你可以拿回去,但得先簽下我所需要數目的支票,所以放聰明點,親愛的。」
芬娜一听,兩腳突然發軟,向後靠在鐵櫃上,盡力保持平穩的呼吸。這夢魘如今又再度重演,但對方已不是虛弱、喘不過氣來的老人,芬娜害怕地看著眼前那兩個人,瑪莉的表情似乎是對自己的勝利充滿了信心,但卡達突然變成一個陌生人。
他死死地看著瑪莉說︰「你就是這樣對爸爸的?」這些話自卡達嘴中冷靜且茫然地說出,但卻在芬娜的心中引爆,粉碎了她心中的基石,她發抖地更向後緊靠在冷硬的錢櫃上。
瑪莉的臉色突然轉化為慘白。「你怎麼會——」瑪莉神智混亂地說,但又立刻機警地吞回剩余的話。但是已經太晚了,她知道這四個字在毫無戒備的情況下說出,就好比在她身邊的白牆壁上,用粗大的黑字清清楚楚地將實情寫出一般。她突然如同一只松開皮帶的野豬,憤怒地將目標指向面色蒼白、全身發抖的芬娜,且瘋狂地大叫︰「原來是你告訴他的,你這婊子……」
「住手!」卡達以驚人的快速,在瑪莉尖長的指甲還未撕爛芬娜毫無防護的臉之前,抓到她的手。瑪莉如同發狂般地想擊退他,但卡達更強壯,他無情地搖動她,一直到她的暴力漸漸消失。
卡達厭惡地將她推開說︰「芬娜從未告訴過我任何事,瑪莉,是你自己泄露秘密的。我應該老早就猜到是你,但我卻固執地信任你,以為你永遠不可能這麼卑鄙。」
瑪莉很快恢復了她的冷靜,「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不要和我裝聾作啞了,瑪莉。」卡達凶狠地說︰「我不會再被你那種天真無邪的外表蒙騙了。」
他說完後,寒冷的沉默充斥了整個空間,芬娜注意到自己沉重痛苦的心跳,她望著卡達,看見他那陳年累月的夢幻被一層層地剝掉,突然間,她覺得自己無法再看下去了,「我想回我辦公室去。」
「你站在那兒別動。」卡達高聲命令著,芬娜冰凍在他寒冷的眼中,「那是你,對不對,瑪莉。」他繼續以死寂的聲音,再度確定這難以相信的事實。
「是你為了錢,在爸爸心髒病發時奪取了他的藥丸,當芬娜從你手中奪下藥丸時,一切都太遲了,不是嗎?而且就在我跑過爸的房間時,他的瞳孔已經呆滯,痛苦充滿在他臉上。」他的下顎變得更緊繃,「噢,我現在都明白了,你為了救自己,故意指控芬娜,當時芬娜手中拿著藥瓶,根本無法澄清事實的真相。而我卻相信了你,瑪莉,我就像個傻瓜似地相信你。」
「既然你已知道這麼多了,也許還想知道更多。」瑪莉扭曲著臉冷笑,混合著反抗與放棄。她那邪惡的眼楮在卡達與芬娜之間輪流轉移著。「我一直希望你有一天會向我求婚,卡達,還記得芬娜第一次出現時,你對她甚是懷疑,而且我知道你像我一樣不喜歡她,所以我不認為她是我的威脅。但當我發現你對她已產生不尋常的興趣時,我開始恨她,我從未故意去期待不幸會發生在爸爸身上,但當他死時,我抓住你不信任她的弱點誣陷她,而且我至今毫不後悔。」
「當然,」她冷冷地笑著,走到門邊轉身停下,手伸進套頭上衣里面,「我幾乎忘了,哪,這是你的鑰匙,我已不需要了。」
瑪莉將鑰匙丟在芬娜腳下的地毯上,但卡達與芬娜都不願低頭撿回,她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在外面辦公室,然後是「砰」的關門聲。門窗上的玻璃咋咯咋咯地響著,此時芬娜已無法躲避卡達搜尋的眼光。
將自己寄托于剩余的自尊上,她抬起頭看著他,但令她吃驚的是,他的瞳孔膨脹成兩潭黑色的湖水,在她面前,他似乎正無助地在發抖。她本能地伸出手去幫助他,但在她還未接觸到他時,他已控制好自己,像個茫然若失的孩子。
桌上電話的鈴聲無情地打破這緊張的沉默,芬娜走回自己的辦公室接听,折回來時,發現卡達仍站在原地不動。
「丹德先生的秘書打來的,丹先生要知道你今天下午是否仍要去看他。」
「告訴他的秘書,」他開始清醒過來,「我十分鐘之內趕到。」
芬娜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傳達,當她掛上電話轉身時,發覺卡達正拿著公事包站在她身旁。
「我今天下午不回辦公室了,但我們必須談一談。」他脆弱地說,雖然外表上他極力控制自己,但從他茫然的眼神與刀削似的下額線條可看出他變了。
「我想我們沒什麼好談的。」她拼命鎮定自己。
「我今晚到你的公寓去。」
「不,我……」
「今晚!」他強硬地堅持,然後關上門。
芬娜坐在桌後的旋轉椅上,將臉埋在手里,不安的感覺一直無情地襲來,她趕緊離開了辦公室,迅速走向廁所的通道,她一進廁所,就靠在門上,緊閉著眼楮,不顧一切地想控制自己。但她無法抑制令她窒息的笑聲,也無法阻止在她臉上奔流而下的熱淚。她狂妄地笑著,她的頭幾乎快要爆了。過一會兒後,當她成功地抑制住歇斯底里的情緒後,一陣陣反胃欲嘔又相繼襲來,她跪在高台上,筋疲力盡地站不起來。不知過了多久,嘔吐的現象慢慢消去,臉頰上的淚水也干了。她洗了洗手,將水潑在臉上,走回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