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鳳蝶吟說的篤定,鳳悅仁怕得罪權貴,不覺也稍稍收起了對段飛雲的不屑。「你真的是功成名就了,回來找蝶吟的?」
眼前的情況十足地吊詭,段飛雲實在是無法自這三言兩語間判斷出事情的是非對錯,因此他決定先隱瞞身份,留待查明狀況後再說。
「忝得聖上隆恩,獲得一官半職,因此特來接蝶吟上京享福。」
「你要接蝶吟上京!」鳳悅仁的火雞叫又響了。
「我在朝中任職,接妻子進京乃天經地義,有何不妥嗎?」段飛雲疑問。
一直站在鳳悅仁身後滿臉不耐的年輕男子,突然伸手拉了拉鳳悅仁的衣袖,壓低聲音說道︰「爹,我本來就不喜歡她,她長得又不漂亮,如今知道她是破鞋一只,早嫁人了,我不要娶她啦!」
「你不娶她,如何得到寶庫的鑰匙?」鳳悅仁低呻了聲。
另一名妖媚冶艷的女子在盯了段飛雲半晌後,輕聲說道︰「總之,有什麼事進去再說,在大門口鬧可不好看。」
鳳悅仁和一干家丁立刻噤了聲,乖的活似只小貓。
段飛雲不免詫異,這妖冶女子究系何人?竟主導著偌大的鳳府,而無人敢違其令。
相反的,正牌鳳家大小姐鳳蝶吟卻不受尊重,眾人待她仿似囚犯,連帶著「請」他們入府的動作也像挾持。
奇怪的事件一件緊接著一件輪番上演,段飛雲隱約查覺正有一股風暴在這鳳府里形成,但事情的始未他卻猶仍未知。
佔地甚廣的鳳府里除了依照一般的三重三進建築外,還分有一塘、二府、三廳、四樓、五苑。
其中,鳳家大小姐鳳蝶吟的住所正是位于鳳府西角的「棲鳳樓」。
少年時,段飛雲曾入內一逛。記憶中,那是個植滿奇花異卉,景色優美仿似仙境的世外桃源。
可今日一看,枯萎的花草和凋零的樹木構築出一幕蒼涼、破敗的景象,實在不像首富之女所居住的地方。
「很訝異?」讀出他眼中的愕然,鳳蝶吟含諷地低喃。
六年前,他們曾是無話不說的知己,志趣相投、情感親密,所以段飛雲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會在她面前只得啞口無言。
凝望風華不再的棲鳳樓,鳳蝶吟唇邊溢出一抹淒然的苦笑。
「打我爹死後,鳳家就墮落了。」
「鳳伯伯……」哀淒浮上他的臉,人世無常莫過于此。
「已經一年了。」她哽咽道。
他伸出手,本想將她摟進懷里安慰,卻又礙于六年時光所造成的隔閡,不敢冒然親近她的身。
訕訕地收回手,他誠摯地低語道︰「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節哀順變。」
「不!」她俏麗的嬌顏上倏然浮現一抹狠戾,冷酷的叫人心頭發顫。「我爹是給人害死的,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若不能手刃仇人為父報仇,鳳蝶吟誓不為人。」
她眸底的森冷嚴酷叫他倒吸了口冷氣,這是他記憶中的鳳蝶吟嗎?那個善良、純真有若花間精靈的小女孩,怎麼可能說出如此血腥的話?
他不敢相信,一股深沉的心疼逐漸蔓延到四肢百骸,為她所受過的苦,而造成她性格上的大變感到悲傷。
「蝶吟……」
「你知道我是如何發現爹爹真正的死因嗎?」她驀地淒然厲吼。「爹剛死的時候,我也以為他是病死的。」
「直到有一天,我偶然听見二叔他們在說話,他們罵爹混蛋,人都快死了還死抱著藏寶庫的秘密不放,怎麼逼供他都不說,害他們得多費一番功夫從我身上探得寶庫鑰匙。」
她的眼神空洞得令人心寒。「我嚇了一大跳,二叔他們怎麼會說這種話,他是爹的弟弟啊!在他經商失敗、無家可歸的時候,爹毫不猶豫地收留了他們一家三口,供吃、供住,還將部份的產業送給他們經營管理……」
「爹是個大好人,總是無條件對人好,可是結果呢……我開始懷疑爹的死因,終于有一天,我再也忍不住,趁夜去掘了爹的墳墓……」
「挖墳!」他驚叫一聲,脊梁骨竄過一陣惡寒。
鳳蝶吟陰狠地瞄了他一眼。「對,只有我一個人,就靠我這一雙手,我挖了爹的墳。」
她語氣中的寒意比十二月天的大雪還要冰冷。「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嗎?爹的白骨啊!他的胸骨斷成一截截的,手骨、腿骨也全斷了,全身上下沒有一根骨頭是完整的,都是被打斷的,你能想像他死前承受了多大的折磨嗎?而且他的骨頭全是黑的,烏抹抹,好臭、好臭……」
「夠了!別再說了。」段飛雲猛地抱住她,她嬌小的身子在他懷里不停地顫抖著,冷的像冰。
「呵呵呵……」她瘋也似地發出一記記沒有抑揚頓挫的冷笑。「你光听就受不了了,那我這親眼目睹的人又該如何?」
「我們報官去,我會為你主持公道,幫你爹報仇的。」他在她頭頂上發誓,十年前,她救了他一次,這一回輪到他來保護她了。
「你還不懂嗎?」她用力推開他,悲憤的淚宛如斷線的珍珠落個不停。「害死我爹的不是普通人,能夠把一個人全身的骨頭都打斷、還不讓他立刻死亡的,只有武藝不凡的江湖中人。那些高來高去的武林高手,飛花摘葉、下毒殺人于無形,官府的人要怎麼捉他們、辦他們?」
段飛雲猛然一愣,江湖,那是個他無法想像的異世界,真的有人可以飛花摘葉、下毒殺人于無形嗎?
她哀哀地泣吼。「我一看你就知道這六年來你已有了不凡的成就,但你還是幫不了我的,就算是當今聖上親臨也幫不了我,這個仇我只能自個兒去報。」
他的心像被狠狠射了一箭,疼得滴血。為什麼?他竟是個如此無用的男人。
十二歲那年,他保不住親爹,得靠她來救。如今,他貴為一國之相,還是護不了心愛的女人,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在仇恨的苦海里掙扎,而無能為力。
段飛雲啊段飛雲!你是個懦夫,一個半點用處也沒有的懦夫。
深吸口氣,鳳蝶吟強咽下滿腔的苦澀。「我發誓,我非手刃仇人,為爹報仇不可。」
那誓言像是一團炮火在他心頭炸開,震得他俊臉一片慘白。
「不!你不能這樣做,不管理由為何,殺人總是于法不合的。」他絕不能讓她變成殺人犯,他是官啊!他不要有辦她的一天——
她搖搖頭,絕望的眼神是那麼地惹人心憐。「你阻止不了我的。」
他倏然攫住她縴細的肩。「蝶吟,你听我說……」
她一個閃身避開了他的掌握,見著他訝異的眼神,她苦笑。「你明白了吧?這就是武功,而我的功力還只是下三流的,你已經捉不住我,又如何幫我對付那些真正的絕頂高手?爹爹的仇我自己會報,你若還念在昔日的情份上,只請你別泄我的底。」她轉身走了,帶著一身的傷與痛。
段飛雲無言地瞧著自己空蕩蕩的手,他還能有什麼用?保護不了她,也幫不上她的忙,枉身為一名男子漢,竟無用至此,實在是太悲哀了。
他也想過向官府討得一隊衛兵保護她,或者可以跟皇上請調大內高手前來幫助她,可是那些人抵得過真正的「武林高手」嗎?
她只學了一點兒皮毛功夫就足以耍得他團團轉,真正的武林高手又會厲害到什麼程度?以草木傷人、御劍而行、迅急如風,听似不可思議,卻真實的存在著。難怪自古以來,江湖便不受官府管轄,自成一脈地獨立著。因為那個世界太奇異了,官府就算想管也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