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麼互相對峙了一下子,水若楓終于頹然的松垮了肩膀,將她藏在身後的遺照拿至胸前。
"我……我……我忘了打上兩條黑色緞帶了,對不起。"她再度用楚楚可憐的ㄋㄞ音跟他道歉。
原來是遺照上照理應該系上的兩條黑色緞帶,先前早用完了,她卻忘記要補貨,現在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要上哪去準備。
"你——"嚴思洛一股氣又冒了起來,怒視著眼前一臉無辜的女人。
他不知道爺爺當初怎麼會指定這家阿里不達的喪葬公司,想必他九泉底下有知也一定會含淚捶胸頓足的。
"我——"糟糕!水若楓看著眼前如怒獅一般的男人,魂魄都被嚇飛了一半,剩下的下半還卡在喉嚨里,害她話都說不清,連台灣國語都出來了。"里……里等一下,偶進去處理。"
她飛快的抱起照片,往內室沖了進去。她忽然想到一個好方法了,絕對能把這件事處理得很完美、很完美的。
"里等偶一下,馬上來。"
嚴思洛板著一張臉孔,用足以殺死人的眼光看著自己的隨身秘書,秘書一接收到他的眼光,頓時毛骨悚然︰"我……我明明當初都接洽得完美無瑕的……"
秘書一邊解釋,一邊在心里頭賭咒這個少一條神經的女人,他要是沒了這分工作,一家老小就要蹲到馬路上喝西北風了。
"我才不管你當初怎麼接洽的,但現在我看到的情形就是這樣,要是接下來再有問題,你就等著回家吃自己吧!"嚴思洛撂下狠話,把沒法對水若楓發泄的怒意,全傾倒在秘書身上。
他們嚴氏集團在政界、財經界都是呼風喚雨的要角,今天老總裁出殯,各家新聞采訪都跟著來了,要是喪禮沒辦得風光體面反而還生出一堆鳥事,叫他這個嚴氏繼位的新任總裁面子往哪兒掛去。
他-邊生氣,腦海中卻浮起一張臉孔,是方才的那個女人。
如果按照他之前火爆的性子,普通人只要惹毛他一點點,早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了,哪還由得像她這樣一次又一次激怒他。
可偏偏這個女人又長得太得天獨厚了,明明就惹得一身麻煩,卻還能露出一臉清純無辜的天使模樣,讓他連想吼她個幾句,都怕吃上恐嚇未成年少女的官司。
簡直就是會走動的麻煩制造機嘛!走到哪都一身腥,誰踫上她誰注定被她帶衰帶屎的。
"好了,好了,我來了。"水若楓的語調終于恢復正常,興沖沖地跑出來,站在離他三公尺遠的地方。"喏,瞧,都OK了。"
雖然她是這樣笑著說,但嚴思洛心中就隱隱還是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但他一時也說不上來。
"我看。"他往前一步。
"好,你看。"她往後一步。
"我說讓我檢查。"他又往前進一步。
"你就檢查啊!"她又往後退一步。
兩人的距離還是保持原先的三公尺。難不成他們兩個是同極的磁鐵嗎?有必要相斥得這麼厲害嗎?不對勁,這女生一定又在搞鬼。
"我說,別動——"話還沒說完,他已經像箭一樣射到她的身旁,並搶走她手上他爺爺的遺照。
不看還好,一看他整個人像被人揍了一拳,臉也迅速扭曲、臉色發青起來。
遺照上"看似"黑色緞帶的東西並不是真的黑色緞帶,只是被用類似黑筆的東西描了兩道粗黑的線,而且中間還有很多著色不均勻的地方。
"怎麼樣?可以了吧!"水若楓又退到離他三公尺遠的距離問。
這已經是她所能想到最好的辦法了,而且她還很盡力的用光兩支黑色奇異筆的墨水才完成的,不月兌落也不會掉包,這下他總看不出來了吧!
"水、若、楓?!"如雷的吼聲一字一字從嚴思洛的喉嚨里逼出,她下意識驚恐的以兩手擔任耳朵,眼楮張得老大。
怎麼?被他發現了嗎?
就在此時,她忽然想起自己從小到大都保持在幼稚園程度、始終一直在六十分左右徘徊的美術成績;想起那一張張被丟到垃圾桶里頭,慘遭老師退件的著色作品……
啊……啊……啊……怎麼辦?這下子肯定ㄅㄧㄚㄎㄤ的啦!
☆☆☆
喪禮進行的儀式被迫中斷,嚴思洛背著手在房間里頭走過來走過去,他的眉頭就像打了兩道死結般,緊的打不開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水若楓站在嚴思洛的秘書旁,只差沒發抖了。
"總裁對不起,是我辦事不力,你要怎麼處置我都沒意見。"秘書低下頭,聲音里夾著濃濃的歉意。
從老總裁時代他就一直在嚴氏集團里頭服務了,卻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的無力,遇上這種天注定的烏龍鳥事一堆,他也只好認了。
"別怪他啊!全都是我的錯——"-
……二……三……才短短三秒而已,水若楓就立刻掉下眼淚來。
嚴思洛看著她,良心忽然一陣刺痛。怎麼搞的,他都還沒罵她,她就自己先流下眼淚來?而且看到她真的哭了,一向都鐵面無私的他竟然會覺得很不忍心,甚至還想安慰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別哭了。"他已經盡量使自己的口氣听起來和緩一點了,不過顯然看不到一點成效,她只是很努力的咬住下唇,但停不住的抽泣卻讓她的臉憋得通紅,看起來更加的楚楚可憐。
"哎呀,我叫你別哭的呀!"嚴思洛雙手一攤,怎麼辦?這女生眼淚多的跟鬧水災一樣。
"到底怎樣你才能不哭?"他干脆走到她的面前問她。
這時就算她的要求再無理,他也會考慮考慮的,
"你……你……別生他的氣好嗎?"她捂住嘴想壓抑綿綿哭意,以至于說出口的話也听起來模糊不清。
嚴思洛一听差點昏倒。都什麼時候了,她還有心去同情別人的事?她自己不都快自身難保了,他還以為她會想辦法替自己月兌罪的咧!她是真的太善良了,還是腦筋根本就不正常啊?
"他……他沒有錯,當初都討論得……好好的。是……我害了他……"她一邊細細抽泣,一邊想把自己的意思表達得清楚一些。
秘書轉過臉看著水若楓,心里有點感動。這小女孩還算有良心,自己都哭成淚人兒了,還一直不忘努力的幫他說話,這樣就算他還是因此而丟了工作,也不會那麼不值得了。
"算了,算了,我不計較了好嗎?"嚴思洛吐出長長一口氣,終于松口說。
爺爺,對不起,沒辦法替你討回個公道了。他在心中暗自和死去的爺爺道歉。
他還是第一次遇上像水若楓這樣子的女生,但至少讓他深刻體認到一句俚語,那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他自認不是秀才,而她當然也不是兵,但那種打從心底升起的無奈情緒卻是一樣真實的。
還是快點原諒她吧,否則接下來還會有什麼不可預期的事會發生,他就真的是不知道了。
"真的?你真的不會怪他了?"水若楓張大眼,被淚水洗過的小臉此刻卻洋溢著無比欣喜。
听到嚴思洛這樣說,她就放心多了。剛剛她還以為自己和秘書都死定了,盛怒中的嚴思洛就像一頭猛獅,好像一不小心就會被他撕得粉碎一樣。
還好吉人自有天相,多虧她們水家的祖宗有燒香有保佑,這才沒讓她一條小命當場香消玉殞,幸好、幸好。
嚴思洛冷冷的點點頭說︰"走吧!懊繼續接下來的儀式了,別讓參加的客人久等。"
遇到水若楓,他除了自認倒霉外還能說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