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高泰明托你來問我的?」
不是,可又有什麼區別呢?段負浪直截了當,「你嫁他,當真不是出于愛?」
段漣漪懶懶地笑著,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問這麼個笨問題呢?迎著風,讓發絲飛舞,讓神志出竅,月兌離軀殼去看這茫茫天地間,會不會有些不同凡響?
「我不告訴他,他心里就會永遠揣著這麼件事,永遠追究下去,進而迷上我這個人,最終忘不了,放不下。一個沒有美貌的女子想要抓住一個迷盡天下女子的男人心,總要有點手段的。」
她一席話叫段負浪自嘲起來,「是是是,姑母這話在理,是大智慧也。倒是佷兒……愚笨了。佷兒告辭,姑母早些回房照顧我那姑父吧!」
「站住。」段漣漪叫住了他,沒等段負浪說話,她忽地吐出一句︰「你真的是段素興的孫子嗎?」
愣了片刻,段負浪眉開眼笑地回說︰「我確是負浪啊,姑母。」他可以指天起誓,他確是負浪。
她蹙眉瞧著他,半晌又冒出一句︰「那……高泰明是高相國的獨子嗎?」
「自然啊!」段負浪好奇他的漣漪姑母怎麼會問出這麼傻的問題,「全大理,乃至全天下都知道高升泰相國唯有這一個兒子,乃高家長子嫡孫,唯一血脈。」
想糊弄她?她段漣漪是那麼好騙的嗎?
「我知高泰明是高相國唯一的血脈,可我的丈夫,和你一同從宋國回大理的那個俊美異常的男人,當真是高相國的獨子高泰明嗎?」
段負浪一怔,傻乎乎地反問︰「姑母,此話怎講?」
不想再給他裝傻充愣的機會,她同他明說了吧!「據我了解,高相國的獨子高泰明幼年被送到宋國,素喜尋花問柳。我與他交往也有些時日了,對脂粉一塊,他的喜好可淡著呢!」
原是這麼說啊!段負浪懶洋洋地搭著話︰「姑母好生奇怪,男人于花柳之事,本是逢場作戲。誰還沒個年少輕狂?該放浪的日子已然放浪過了,如今,娶了姑母的高爺知道什麼當是他最該做的。」
好,好一句知道什麼是他最該做的——滴水不漏。
「你真是我的好佷兒啊!若由你來繼承大理段氏王朝,或許才是真正的中興。」段漣漪簡直笑眯了眼,大力地拍著段負浪的脊背,簡直是要往死里拍。
被她這麼一折騰,段負浪小命去掉半條,猛咳著嚷起來︰「姑母,這話可不敢亂說。負浪如今人在屋檐下,生死還兩茫茫呢!您就別再害我了。」
生死兩茫茫?段漣漪冷眼瞧著,整個大理王室連宮人帶侍婢,把狗都算上,就數他活得最滋潤了。
段漣漪進了房,篤諾侍婢已經把醉得不省人事的駙馬爺伺候妥當。
「你先出去吧!」段漣漪擺擺手,篤諾侍婢行了禮就要告退。
人走到門口,又被段漣漪給叫住了︰「你跟了我這麼久,對宮里頭的事多少也知道些。現在雖說我們是出了宮,但這府里頭牽動著朝堂上下,而朝堂上比宮里更是復雜。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該說,你……當知道的。」
篤諾侍婢正經跪下朝貴主兒叩首,「奴婢知道,奴婢明白公主的苦心。公主願把奴婢從宮里帶出來,奴婢已是感激不盡。當說的,不當說的,奴婢都不會說。若公主吩咐,奴婢願從此變個啞巴。」
段漣漪靜靜地看著她,心底里有些什麼悄悄松動了。
這個女子因為出身的關系自小被擇進宮,盡心盡力侍候她這麼些年。什麼也不圖,只是在這個位上,做這些事。如今,竟要活得像個啞巴?!
她造了什麼孽啊?就因為她的身份?
若換了個個呢?若當年白族段氏家族的祖先沒能稱王,這個侍婢的彝族祖先成了王,今天她們倆的身份是否就要顛倒?
不願再想,拂了拂衣袖,她遣她出去,今夜她已經夠累了,再禁不起一丁點的折騰。
篤諾侍婢退下,段漣漪坐在床邊,望著已陷入夢鄉的男人,全身的疲憊將她席卷。頹然地趴在自己男人的身上,忽然覺得不管有多累,不管情況有多糟糕,總有這麼一個人無條件地讓你倚靠,這就足夠了,于她已然足夠了。
「段漣漪……死女人……段漣漪……」
他在睡夢中呼喊著她的名字,趴在他的胸口,感受著他的心跳,他的溫暖。段漣漪起了玩鬧之心,對著他硬得跟石頭似的胸膛狠狠地咻了一口,那白皙的石頭立刻顯現出一瓣胭紫。
真有意思,她左咻一口右咻一口,半晌的工夫,他的胸膛已是桃花朵朵開。
望著自己努力的成果,段漣漪露出滿意的笑容。天已拂曉,一身的倦意讓她連連打哈欠,趴在身上,不知不覺間便睡了過去。
段漣漪昏昏沉沉間含糊出一句心底話︰「我是真心……愛你的……真的……」
被她當床墊在身下的那朵大桃花睜開了他炯炯的眼楮,他嘴角懸著的笑,比那桃花都燦爛。
他們倆你儂我儂,夫妻情深,清冷的大正殿里段素徽卻是孤燈一盞到天明。
天亮時,段素徽叫來了身邊的宮人,他做下了三個決定,命宮人吩咐下去。
其一——
「封,高相國升泰為繕闡侯,準其留守繕闡。著駙馬爺高泰明為新相,輔佐孤王行政治國。」
其二——
「封,孤王正妻何氏其歡為永歡王後。永歡王後幼年起便伴孤王于左右,與孤王情深意長。十六歲上,永嫻太後欽點為正妃,與孤王共結連理。前日,永歡王後返歸故土為母守孝,孤王念其孝心淳厚,本欲成全其心,然孤王思後之心拳拳。宣永歡王後即日入宮。」
其三——
「封,廢君素興之孫負浪為負王爺。為視王恩厚德,特準其入駐宮中。」
這第一道封,宮人接了去相國府報喜去了。
這第二道封,迎王後回宮的宮人興興地去了何其歡的家鄉。
看著王上下的這第三道旨意,段負浪冷著嘴角笑了起來。瞧吧!就說沒這麼簡單吧?姑母剛找王上對峙,麻煩就輪到他手上了。
還能怎麼辦?收拾收拾準備入宮吧!
這就定下了段負浪回宮居住的日子,宮內開始準備,這第一要準備的便是負王爺于宮中居住的殿閣。
爆人來請王上的旨意,那當口段素徽正在忙著政事,想也不想,月兌口而出一處宮殿︰「就……永耀齋吧!」
這宮里上下,即便是王上指了大正殿,宮人也會轉頭去辦。唯獨這永耀齋,宮人可不敢輕易答應。
雙膝一曲跪在王上腳底下,宮人呈稟︰「永嫻太後留有懿旨,永耀齋永不得入人,殿內桌椅花草一物一木,永不可動——小奴不敢有違後旨。」
「不敢有違後旨?」段素徽睨了一眼幾乎可以稱作匍匐在地的宮人,眯著眼就發話了,「那你就敢有違孤王的旨意?」
「小奴不敢、小奴不敢。」宮人磕頭聲聲。
誰想到已故的太後會跟自個兒親兒子意見相左啊!不過,太後在世時,跟這個長子就生疏得很,這已是宮里眾人皆知的秘密。
段素徽站起身反剪著雙手,自大正殿內發了話︰「著段負浪王爺進宮入住永耀齋,殿內花草樹木、桌椅擺設,一應物具可隨性動之、改之。若有宮人以太後遺命阻攔……」
他抬著手,將批好的折子砸在案台之上,冷冰冰地撂下一句︰
「——就陪永嫻太後去吧!」
他無法隨心所欲,又怎能讓其他人活得自在。
後篇永耀齋中判友分敵
好歹在這相國府里也住了這麼些日子,段負浪還真住出感情來了。雖說時間不長,可家當倒還滿滿堆了一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