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對著他,說不出話。
很想告訴他,如果是傷害,當初我說離婚的時候,你就抵死不從啊!為什麼那麼爽快地就答應離婚?為什麼讓我連回頭的機會都沒有?
「我……」
她張了張嘴,尚未發出聲音,卻見謝家敞開的大門口有個人越走越近——失蹤許久的宋孝德忽然現身,不請自來地走到阮流蘇身前。在她尚未反應過來之際,他的雙臂已經張開將她納入自己的懷里。
「我回來了,流蘇,我為你回來了。」
沒等阮流蘇有更多的表示,一雙惡狠狠的手臂拽過宋孝德,在他措手不及的時候,一只更加惡毒的拳頭直接湊向他的下巴,將他揍倒在地。
「我早就想揍你了。」
謝老二捏著疼痛的指關節,可他一點也不覺得痛。只要想到某人的下巴比他的創傷嚴重得多,他樂都來不及,還管痛不痛。
下了飛機就直奔謝家的宋孝德根本搞不清楚狀況,在謝家的騷亂聲中掙扎著站起身,莫名其妙地望著謝老二,又瞧瞧阮流蘇。
「你算什麼東西?就憑你,也敢讓流蘇流淚?」謝老二指著他的鼻子發火,「居然敢嫌棄流蘇,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德性?徹底遵照父母的意思,你以為自己幾歲?」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為她抱不平嗎?傷她最深的並不是宋孝德,而是他這個大爛人——他到底明不明白?
阮流蘇插在兩個男人中間警告他︰「謝傳雲,你瘋夠了沒有?」
「我瘋夠了沒有?你應該問你自己傻透了沒有,居然選擇這樣的男人,也不肯和我重新開始。」
謝老二將阮流蘇推到一邊,一步上前逼近宋孝德,「你回來干什麼?想清楚了?決定在父母和她之間選擇她是不是?」
宋孝德還沒弄清楚謝老二如此激動的原因,仍是有問有答︰「之前我的確猶豫過,如果家人堅持不肯接受流蘇,我該怎麼辦。正好我有公事要去國外,所以我利用這段時間讓自己冷靜下來考慮清楚。我發現我真的很愛流蘇,我不可以沒有她。即使父母反對,我也想娶她為妻,我相信以流蘇的性情終有一天我爸媽會認同我的選擇。」
他來就是為了說這些?謝老二陰冷地笑出聲來,「你父母會接受一個地位身份與你們家有差距的兒媳婦,你猜他們會不會接受一個離過婚的兒媳婦呢?」
謝傳雲此言一出,全場嘩然。宋孝德尚在消化他所說的話,謝家人紛紛上前阻止老二再說出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唯有阮流蘇靜靜地看著他,好像在等著他瘋到最後一步。
她的平靜讓謝傳雲誤以為是自信,她就那麼看好宋孝德嗎?
這個念頭讓他徹底失去理智,指著阮流蘇的鼻子,他一字一句告訴宋孝德︰「听清楚了,她,阮流蘇曾經是我老婆,是我跟她離婚了,是我不要她了,你才有機會追求她——這樣的女人,你還要嗎?你確定你父母知道後還能接受嗎?」
「啪——」
一聲響亮的巴掌打醒了所有人,宋孝德忘了要思考什麼,只看到阮流蘇收回的手和謝傳雲臉上清楚的掌痕。
瘋夠的謝傳雲終于恢復了清醒,被怒火燒紅的眼望著阮流蘇,她卻不再看他。
阮流蘇轉身走向宋孝德,望了望他被謝傳雲揍腫的下巴,依舊是那樣慢條斯理地說道︰「對不起,宋先生,之前我隱瞞了你一些事情。你母親說得很對,你和你們家族需要的女人不應該是我這樣的。還請您先回去吧!」
謝老爺子親自派人送宋孝德出門,「宋先生您先請回,改日有空我親自登門拜訪。」老爺子既沒說賠禮也沒說道歉,不卑不亢的態度叫宋孝德模不著頭腦。心里明白再待下去只會讓大家尷尬,他聰明地選擇先行告辭。
這就是一個聰明、成熟、穩重的男人最大的優點,知道適合而止,知道何時進取何時退縮。
謝傳雲顯然仍舊不符合成熟男人的標準。
宋孝德就不一樣了,在從阮流蘇身邊經過的時候,他輕柔地拉住了她的手臂,在她耳畔低語︰「我知道現在不合適,所以我會等一個合適的時間,給我打電話——隨時,我會一直等你。」
阮流蘇輕輕頷首,她已經沒有力氣應付任何人。
宋孝德走了,阮流蘇站在門廳里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呆呆地望著望著,她不想轉身,不想面對身後的謝傳雲。
他認定她是放不下離開的那個男人,認定她已經移情別戀,認定她先背叛了他們的愛,「你恨我,對嗎?恨我讓你好不容易釣到的金龜就這麼跑了,是不是?告訴你,宋家是不可能接納你這種沒有背景的女子,更別說你還有過一段婚姻。」
「老二,你給我住嘴!」謝老爺子實在看不下去了,恨不能隨手操起一根棒槌將他那張死嘴直接打腫,腫到再也發不出一個音來,「快點給我滾蛋,別在這里發瘋了。」
沒等謝老二有所反應,阮流蘇忽然慢慢地轉過身來看著他,從上到下,從里到外死死地看著他,像是要把他看穿似的。
「我沒有高貴的出身,沒有雄厚的經濟實力,沒有驚人的美貌,沒有純潔的身體……我卻有著一顆不知足的心,我貪圖權勢、財富,像我這樣的女人是注定無法得到幸福的——謝傳雲,如果你想告訴我這些,那麼你可以閉嘴了,我知道,我非常清楚。」
丟下眾人,她往樓上去,腳步穩健。她一步步走上樓,走回自己房間,關上門。她赫然覺得身輕如燕,透過窗戶望著樓下,她幾乎以為自己就要飛起來。
原來,她可以飛得很遠很遠……
凌晨三點,謝家大宅身陷寂靜,阮流蘇的房門卻靜悄悄地打開。
沒有太多的行李,只有來時的那些衣裳。以前出席宴會時那些昂貴的禮服都安安穩穩地待在她房間的衣櫃里,以後她再也用不上了。
背著不大的包包,阮流蘇安靜地下了樓。這個家的鑰匙被她捏在手中,沉甸甸的一大把。當年離開她和謝傳雲的那個家時,好像也是如今這副模樣——有點狼狽,有點疲憊。
她把一大串鑰匙放在門廊的角櫃上,背起屬于她的行囊,穿著合腳的休閑鞋,她知道她又要開始旅程了。
結婚的時候,她以為她的生活翻開新的篇章。她興沖沖地打開新的一頁,那上頭寫著幸福就此轉彎。
離婚後,她一度以為可以重新開始,轉來轉去竟然轉到了前夫的家里。
來到謝家大宅,她仍以為這將是個「重新」,她的以為在一次又一次的「重新」中坍塌。
離開這里,她不敢再以為了,她不知道還有沒有力氣再爬起來重新開始。
畢竟,像謝傳雲所描述的那樣,她這樣的女人憑什麼獲得幸福的資格?
不想再徘徊不定,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她已經無路可走,只剩下離開這一條。迅速地關上電子門,她不讓自己有再回頭的機會。走出來了,走出了住著謝傳雲的大宅,她卻再也挪不動步子。
跌坐在台階上,她將自己埋進雙臂間,終于可以哭了,在沒有人看見的時間、地點。
她錯了,她在哭,有人在看。
那個失眠的男人整夜守在她的門邊,卻不知道可以說些什麼或做些什麼,只能那樣緊緊地守著她。見到她哭,站在屋內落地玻璃前的他終究還是忍不住,他想把她拉回來,不讓她走,不讓她哭。
他的腳正要挪窩,卻看到遠遠的一直停在院門外的車中走出來一個男人——宋孝德仍穿著晚上來家里時穿的那套西裝,衣服皺巴巴的,原來他一直窩在車里沒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