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將兒放下茶壺,沉聲道︰「海小姐,若真是所愛,便要視之如命,惜之如己。珍視他比珍視自己更甚,以他的一切為最終依歸。」
海晌禮白了她一眼,笑得合不攏嘴,「這麼說王妃就是如此珍愛王爺的嘍?」
「以我的一切為最終依歸,若真是如此——王妃,王爺我打算娶晌禮為側妃,你不會介意吧?」朱縋笑嘻嘻地瞧著她,就等著看她怎麼說。
孫將兒不願在此多停留一刻,她匆匆丟下一句︰「我還有事。」這便往外頭走去,走到門口,她停住腳步,背對著他們長嘆——
「什麼是最終的依歸?是命啊!有命在才有一切,若連命都沒了,還談什麼愛啊恨的。」
第六章龍降塵世(1)
朱縋待孫將兒依舊如丫鬟侍婢,不似王妃;海晌禮依舊日日長住慶王府,毫無返家的意思;孫將兒依舊忍氣吞聲地度日如年,毫無怨言。
他們都在等待著如水的歲月可以沖淡過往的污穢,他們都在等待一個契機。
然契機卻不如變數來得更快。
已入了夜,孫將兒還在後廚房里準備著明日大早朱縋和海晌禮共用的早點。大慈在外面看了久久,終于看不下去了。
「小姐,把這些事交給管事、丫鬟吧!王府里一大屋子的人,那些個奴才都歇息了,您還在這里忙活著,這傳出去叫什麼話啊?都這麼晚,您早些歇息才是。」
孫將兒慢慢地搖搖頭,「有點事做,反倒沒有時間胡思亂想。你讓我閑下來,我可能更不舒服。」
大慈知道勸她不得,索性卷起袖子來幫她忙,「小姐啊,你那樣對慶王爺,他卻這樣對你。你當真一點抱怨都沒有嗎?」
「也不是啊!」
怎麼會沒有抱怨呢?愛得越深,他對她的傷害便更顯得深刻,「我自然也是氣他恨他的,可是……可是,這條路是我自己選擇的,要怪也怪我有秘密一直瞞著他。所謂一個巴掌拍不響,這些事怨不得他一個人的。」
大慈從旁望著她,已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小姐,你這樣下去……你這樣下去可怎麼好啊?」
大慈不會無緣無故說這話的,難道又有事發生?
孫將兒心頭一緊,追著他問︰「大慈,你老實同我說,皇上是不是又下了什麼密折給你?」
「密折倒沒有。」大慈知道瞞也瞞不了幾日,索性同她實說了吧!「皇上出宮,來寧夏了。」
「什麼?」
皇上親自來寧夏,還選在這個時候,肯定是為了朱縋。
孫將兒緊張地一把楸住大慈,「你告訴我,你快點告訴我,皇上此行的目的。是為了削藩,還是為了……為了……要朱縋的命?」
「皇上沒說。」他也是老實告訴她,「自打你請求賜婚的折子遞上去以後,皇上除了那道賜婚的詔書便再沒下什麼折子了。我寫信向宮里伺候皇上的小太監打听,結果才知,皇上對著你請婚的折子猶豫了整整三天,三天里把自己關在書房里誰都沒見,這才痛下決定。我想此番萬歲爺來寧夏,怕是想見你吧!」
孫將兒緊拉住大慈,不住地求他︰「你不能告訴皇上所有的實情,你不可以說。我要讓四哥知道,我在這里過得很好,朱縋他很疼惜我,我們很相愛。若是他讓朱縋有什麼不好,我也會跟著遭殃的。」
「小姐!」大慈知道孫將兒所說所做所決定的一切全是以慶王爺為依歸,可是,「可是慶王他如今這般對你,你又如何能瞞得過皇上呢?待皇上一來,便全露了餡。皇上的脾氣您是最了解的,若叫皇上知道慶王是如此待你,別說是他慶王一人,只怕整個慶王府,乃至海子鎮的上下都會遭到誅殺。」
「這方面我自會想法子,可是大慈……你不可以告訴四哥,听到了沒有?只當我求你,我求求你!」
孫將兒懇切的表情讓大慈看了怎能不為之動容,他默默點頭答應了孫將兒的懇求,「我答應你,我答應你,小姐。可你也要答應我,趁著皇上尚未到達的這些日子,好生調養生息,要不然以你現在的神形,皇上一眼便瞧出了端倪。」
她要做的,絕不止好生將息這麼簡單,首當其沖要送走海晌禮這個冤家。
孫將兒深知若她去找海晌禮,她必定會說——我是慶王爺請進府的客,要送走我?可以,去叫慶王爺來——她不會傻得去踫海晌禮這根釘子,解鈴還需系鈴人,要解開海晌禮這根難解的繩,自然要先從朱縋開刀。
夜已深,照例他是不會回房的。孫將兒主動去了他這些日子居住的客房,他果真在那兒。
還好,海晌禮不在,總不至于太壞,孫將兒總算松了口氣。
朱縋正低著頭不知在擺弄些什麼,孫將兒依稀看到他手里頭握的好似什麼石頭。見她進來了,他忙拿桌上的布將手里的東西緊緊掩住。
怕又是在弄給海晌禮的珍寶吧!
孫將兒裝作看不見,自己找了個離他較遠的地方坐下來,她一開口就把他給震住了——
「不日,皇上即將駕臨寧夏。」
朱縋一怔,過了好半晌他兀自笑了起來,「怎麼?來會老情人?到底還是不放心把你嫁給我啊!」
她離他遠遠的,就是怕他說出更多讓她心痛的話,可到底還是沒能如意。她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同他計較更多,現在不是打嘴仗的當口,她今日所說一切關乎他的性命。
「皇上此行肯定是沖著你來的,你凡事必須小心,尤其是跟異族間的關系更要趁早撇清。」
她說了半天不就是指他跟海晌禮之間的關系嘛!朱縋暗笑不已,「你要是看不慣我跟晌禮間的親昵,大可以直說,用得著拉出皇上來嚇我嗎?」
「如果我告訴你,我很介意你和海晌禮卿卿我我,你就會斷絕跟她的往來嗎?」孫將兒歪著頭偏望著他,她告訴自己,孫將兒,你別那麼天真了!可心里,之于他,她依然有所期待。
如果你直說,我真的會去做——朱縋望著她,心中痴想,卻只是不開口。
那片刻的靜默足夠孫將兒來嘲笑自己,都什麼時候,什麼境地了,竟然還妄想他會如從前一般地待她。斷了不切實際的念想兒吧!先保住他的小命才是正經。
「我不管你愛海晌禮愛到何種境地,即便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也罷。皇上在西北期間,你絕對不能再見她。」她話已至此,他惦量著辦吧!
偏生朱縋要跟她嗆聲︰「又是你主子的意思?我不過是去見一個我喜歡的女子罷了,用得著看旁人的眼色嗎?我就去見海晌禮,我還把她請到府里同皇上同住一個屋檐下,我就不信皇上還能因此殺了我不成。」
皇上是什麼性情,他不知道嗎?當著皇上的面和異族族長之女勾勾搭搭,這叫皇上知道了,不僅有勾結外族之嫌,更有不將萬歲爺放在眼中的意思——皇上最不能容忍的便是別人對他的輕視。
朱縋若一意孤行,就算有十個孫將兒也保不住他的腦袋。
他當真為了區區一個海晌禮,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顧?
好,她倒要看看他有多疼惜那個女人。
「朱縋,今日我孫將兒把話放在這里。你若是再跟海晌禮有所勾結,我就叫皇上滅了整個海子鎮——你知道,以我跟皇上的關系,我絕對說到便辦得到。」
朱縋萬沒想到一向通情達理的孫將兒竟會使出這招威脅他,他一時氣結,話都說不上來了,「你……你……果然是什麼主子養出什麼樣的奴婢,你跟皇上一樣狠毒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