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仍不肯叫自己死心。
跌跌撞撞地自床上爬起,她放棄所有的尊嚴將他一把抱住,「朱縋,不要再跟我慪氣了,好不好?我知道,你是愛我的,上次你也說了,你一直想用真心換回我的……」
「太晚了。」他輕輕松松三個字將孫將兒打敗,「如果在大慈來之前,你主動告訴我你的身份,我會相信你;如果你沒有慫恿大慈寫折子給皇上,說我跟回族交往甚密,流連晌禮,我會相信你;如果你沒有向我下藥,逼我就範,也許我最終還是會相信你——我給了你機會,是你!是你自始至終從未向我坦白。」
他自懷袖中掏出那塊賀蘭石雕刻而成的素硯,「這是大慈公公來之前,我在集市上為你挑選的,也是照著你喜歡的模子讓工匠制成了你偏好的素硯。昨天工匠才交給我,我本打算今日讓管事的轉送給你的,可是現在看來……不用了。」
他將那塊賀蘭石雕的素硯重重地砸在地上,轉瞬間碎成了兩半——像他們,再無法挽回。
孫將兒心如素硯,可她知道,即使如此,她仍無法放任他不理。
「無論真心假意,朱縋,我乃大將孫繼達的女兒——孫將兒,如今我已失身于你,你必須娶我為妃。」
朱縋端著酒,只想把自己灌醉。
他為她魂牽夢縈數年,與她朝夕相處三載,卻在今日才知道她竟然是先皇重用的大將孫繼達的女兒,堂堂名門之後孫小姐竟然給他當了三年的貼身侍女,他朱縋還真是有面子。
海晌禮遠遠地便瞧見他正自斟自飲,大清早喝酒,他必定是有心事。難道是為了皇上下的令?
海晌禮靜悄悄地走到他的身邊,輕聲細語︰「我們不用在意皇上的。」
她冷不丁地跳出來把朱縋嚇了一跳,這一刻他什麼人也不想見,只想獨自冷靜下來好好想想,「晌禮,其實我……」
「皇上不準你娶我為正妃,那我做你側妃好了,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什麼都不計較的。」她倒是一派樂觀,因為什麼也不知道,所以活得比誰都自在。
朱縋欣賞她的正是這一點,所以他更不想破壞她的美夢,那些煩惱的事就不用麻煩她了。她只要一直一直這樣快樂下去,把他的快樂也一同捎上。
然,偏偏有人要將他最後的一點點希望也全部打翻。
孫將兒一步一步走到他們面前,臉上依舊掛著洗不掉的笑,只是今日的她怎麼看都與從前有些不同。
海晌禮到底是姑娘家,只瞧了一眼,便看出了端倪。
「將兒姑娘,你今天怎麼好像裝扮得跟從前不太一樣?」
怎麼會一樣呢?她今日所穿所戴全是珍品,與往日里大丫鬟的打扮判若兩人。海晌禮發現她精心裝扮起來還真是漂亮啊!把她這個回族里赫赫有名的美人也給比了下去。
再看慶王爺的表情,古古怪怪的,這兩個人之間發生什麼事了嗎?
海晌禮的疑惑很快得到解答,孫將兒悠悠然落到她的面前,放下往日里丫鬟的謹慎,她的放肆全都寫在臉上。
「海小姐,之前我一直有些事隱瞞著你。事到如今,也是時候讓你知道了。其實我不是什麼宮女,我是大將軍孫繼達的女兒,堂堂正正的孫家小姐。早在三年前,我便鐘情于慶王爺,遂喬裝成宮女隨侍他的身旁。」
木訥的海晌禮仍沒听清這當中的道道,還傻乎乎地說︰「難怪我覺得你的氣質舉止都不像一般的丫鬟呢!丙不其然,你真是出自名門啊!可是……可是你現在告訴我這個做什麼?」
做什麼?
孫將兒冷笑聲聲,犀利的眼神掃過她,卻定在朱縋的臉上,「我是提醒海小姐一句,別再妄想成為我夫君的人。別說是慶王正妃了,就算是側妃、妾室、填房,甚至陪寢丫頭,你也休想。」
海晌禮絲毫不畏懼她的威勢,「你喜歡慶王爺,我也喜歡,誰能成為他的人,由慶王爺決定,你說了不算。」
「不算?」孫將兒涂了鳳仙花膏子的十指攀附上他的胸膛,紅得刺目,「朱縋,她說我說了不算,你說呢?」
他只是悶頭喝酒,不肯吐露一個字。
海晌禮直覺不對,追著朱縋一個勁地追討答案︰「慶王爺,你告訴我,你一直喜歡的是……」
「他沒有告訴你,昨夜我和他春宵一度,已成連理嗎?」
海晌禮指頭輕顫,張開的嘴卻發不出聲音。她驚呆地望著朱縋,只望著他,「她……她是騙我的,對不對?慶王爺,告訴我……」
「讓我來告訴你吧,離我的夫君遠一點,只要有我一日,你就休想染指我的男人。」
震驚之下海晌禮步步後退,已是退無可退。血色自她的臉上迅速消退,她的悲傷讓他不忍目睹。
他在手邊拿起管事剛剛送來的灘羊二毛皮制成的皮襖,小心翼翼地為她披上,他讓她靠著自己,貼心地同她耳語︰「晌禮,我送你回去。」
他們就這樣,緊貼著彼此,自孫將兒的眼中愈行愈遠。
她認得他親手為海晌禮披上的那件新皮襖,那是前些日子他買來叫師傅照著她的尺寸新制的襖子,說要給她過冬的,如今已披在別人的身上。
罷了罷了,她都已做到這一步,還計較那麼多干什麼?她不是早該學會心如死水的嘛!可為什麼那里總是痛得她無法呼吸?
她快要死了嗎?
死了,死了就干淨了吧!
也許,就連朱縋也盼著她死去呢!這樣便成全了他和海小姐啊!
可是她不能死,為了他能好好地活著,她必須在心痛中煎熬。
獨自坐在風中,她不知過了多久,直冷到全身沒了知覺,她才恍然發現大慈立在她的身後久久。
「大慈,我……我是不是很任性、很殘忍?」
「小姐,大慈懂你的苦心。你不任性,你不殘忍,你是這世上最懂愛的人。」
孫將兒笑著閉上眼,忍了一夜的淚珠兒終于滾滾而下,在他看不見的地方。
擦去淚水,她連哭的資格都沒有。
「大慈,你馬上寫折子,告訴皇上,我已經是慶王的人了,催他盡快賜婚。」
大慈為之一震,望著小姐的背影,他忽然覺得她好可憐,「小姐,值得嗎?為了慶王做到這分上值得嗎?值得跟皇上徹底攤牌,值得放棄自己的一生嗎?」
她不做聲,只是笑,只是任淚水一氣地流。
皇上的旨意比孫將兒想象中來得還晚,漫長得像是要用盡她一生,可她終究還是盼到了。
皇上的親旨——封孫氏為慶王正妃——這道旨意居然是密發的。
他們的關系到底是見不得人!
朱縋自大慈手中接過皇上的旨意,不說話只是笑,一個勁地笑,笑到發不出聲音,還在笑。
起初,府里的人當他是太開心了。瞧著瞧著卻覺得不對勁了,王爺怎麼笑得滿面淚水?
沒人敢問,皇上親封的慶王正妃也不做聲,只是安靜地看著自己的夫君。笑吧!笑完了,他依然要面對改變不了的事實。
無論如何,在一場風雨即來的殺戮之前,她保下了他的性命,這比什麼都重要。其他的,日後他們有的是時間慢慢去計較。
將他放在一旁,孫將兒吩咐府里的大管事︰「準備準備,挑個吉日,舉行大婚。」
不料,一直笑個不停的朱縋竟然停止笑聲發話了︰「不用挑了,所謂擇日不如撞日,我瞧今天這日子就不錯。」
避事的以為王爺高興壞了,急不可耐就想把孫將兒小姐娶過門,「王爺,這府里上下什麼都沒準備呢!就連龍鳳花燭也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