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醉年也不答腔,任小周後拿他打趣。即使只是在通往秘書郎的仕途上,他也走得異常艱辛。但他不知疲倦,努力向前,為了自己,為了韓姓家族,也為了這個風雨飄搖中的國家。
「臣確有事要奏,今日得到秘報,叛臣樊若水曾出現在江邊。臣恐樊若水正在調查我國的河流地形,為宋軍的進攻做最後的準備。」
听了此話,國主面色凝重,轉而冷笑起來,「僅僅只是有人在江邊見到樊若水,愛卿就憑空起了諸多猜測。我南唐有長江天險以助之,任他宋軍如天兵天將,又能奈我何?難不成他還能飛渡長江不成?」
柄主最听不得的就是戰事,偏生韓醉年每每進宮說的都跟戰事有關,叫國主怎能不厭煩?劉公公慌忙上前開導韓醉年︰「我說韓大人啊,小長老正說著佛理呢!要不您也坐下來听听,定定心,養養性?」
柄主正有這個意思,叫那成天把戰事掛在嘴邊的韓醉年也學學佛理,變得沉靜穩重些,「給韓愛卿設座。」
韓醉年哪里清楚國主的心思,只想著要國主警惕身邊威脅到社稷存亡的危機,「說起小長老,臣倒想起來了,今日在江邊臣與家丁追捕樊若水的時候,踫巧小長老也在哪里,來得好巧啊!」
小長老轉動著腕間的佛珠,連聲念著阿彌陀佛,「貧僧江邊參禪,莫不是韓大人連貧僧也懷疑了去吧!」
韓醉年木訥地回說︰「醉年並不敢有這個意思。」
小長老忽然急了,步步緊逼直逼向韓醉年近前,「在江邊貧僧已向韓大人再三解釋,今日君前,韓大人又提這話,分明是對貧僧心存懷疑。貧僧身為出家人,兩袖清風,身無長物,無所牽掛,韓大人盡可以摘去貧僧這身臭皮囊,以證天地之心、日月之明。」
他這話一說,頭一個饒不了韓醉年的就是國主。
向來敦厚的國主拍案而起指著韓醉年的鼻子斥道︰「荒唐!你跟你老子一樣荒唐!你老子是成天埋首酒色,不知今朝是何夕,你倒好,看著明白,實則比你老子還糊涂。只是一個叛臣露了一下臉而已,你竟連小長老都懷疑上了,啊?
「你知道本主的小師父是什麼人嗎?那是歷經一千六百八十萬年的劫難才出的一尊佛,他是一佛出世的高僧,豈容你等俗人陋心妄加猜測?你怎不懷疑本主有賣國之心,投降之嫌?」
說到後來國主竟氣得面紅耳赤,著了劉公公攆人,「把這個糊涂蟲給我推出去,本主不想見到他。」
小周後站在一旁為國主順氣,還不忘給劉公公使眼色,一旁的劉公公哪敢耽擱,攜了韓醉年就往出宮的方向拖,「韓大人,您還不快走,走吧!」
韓醉年深知再待下去也無用,深深地看了小長老一眼,他漠然地向宮外走去。守著他出來的劉公公一路上嘮叨個沒完,「我說韓大人啊,你怎麼一點眼力見都沒有。小長老那是什麼人?年紀輕輕就成了國主佛法上的師父,這滿朝的官員哪一個對他不是稱贊有加,哪一個敢說他一句不是的?你倒好,跑到國主跟前懷疑起小長老來?你這不是自找麻煩嘛!」
「他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和尚,先是做了古剎的住持,後又進宮頌揚佛法,現在又成了國主的師父,滿朝文武對他全是恭敬有加,難道你們就沒有人懷疑過他嗎?他憑什麼忽然之間就能在我南唐呼風喚雨?難道就沒有人感到奇怪嗎?」韓醉年憋不住心頭火,直對劉公公說了自己的疑心。
劉公公那是伺候過兩朝國主的人,歷經世事,對很多事都看透,也都看開了。
「韓大人,你以為這世上就您一個明白人,其他人都糊涂著呢?依老奴看,不然。咱們不管這位小長老是真的一佛出世,還是空端著缽盂。老奴只知道,自打昭惠皇後薨後,國主一直過得郁郁寡歡,是小長老的佛理讓國主豁然開朗,讓國主重見天日。國主器重他,他就是咱們南唐一頂一的人物。」劉公公反剪著雙手走在前頭,忽而嘆起氣來,「都說令尊糊涂,老奴冷眼瞧著,令尊可比你韓大人清醒多了。令尊啊是揣著明白裝糊涂,你這位小爺是揣著糊涂裝明白啊!」
又一個人說父親活得明白,之前那位號稱一佛出世的小長老也夸贊父親才是這世間真正的智者。韓醉年不信,他心心念念為社稷百姓、天下蒼生,倒頭來還不如那個醉生夢死的父親嗎?
他猛然回頭望向身後的宮殿,大殿之上一身白衣的小長老正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韓醉年讀懂了他嘴邊殘留的深意——佛在向世人宣戰。
「去查小長老,去查和他有關的一切。他的出身,他何時進了清涼寺,何時拜法眼住持為師,何時外出游歷,去過什麼地方,接觸過什麼人……盡一切力量幫我查清有關他的一切!」
韓醉年調動護院、家丁,所有他能調動的一切力量去查小長老。
他不信他會敗給一個和尚,他不信!
揪起書案上他莫名其妙畫下的小長老的丹青,他將它們重重地砸向牆,再看著那幾張破紙碎片重新滑落回他的書案。
盯著那破碎的小長老的臉,他的怒火漸漸燃盡,理智連同智慧重返他的腦中,如果他猜得一切都是對的,如果小長老確實和叛臣樊若水有關,那變身和尚的樊若水最有可能藏哪里呢?
小長老把持著,國主常去,無人敢打擾的……清涼寺!
「明了,派人在暗處給我盯緊清涼寺,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速來通報我。」
「爺,盯著個寺廟做什麼?」明了不明白。
「也許你們會看到樊若水呢!」
「爺是說樊若水就藏在……那可是國主,眾大臣三不五時就去轉轉的地方啊!」明了不敢往下想,忙遵照爺的指示吩咐下去。
重新坐回書案前,韓醉年將那些殘破的紙片彌合在一處,望著他所畫的小長老,他再次想起了從北邊回來在江上見到的那個絞發、焚絹的小姐,越看越像,越想越像。他不禁提起筆照著記憶中那位小姐的模樣為畫中的小長老添上頭發、衣裙,再抹去那道貫穿半張臉的疤痕……
這活月兌月兌就是一個人嘛!
可,這怎麼可能?一位小姐怎麼可能搖身一變成為寺廟的住持,還當上了國主的佛理導師?
這又不是他臨睡前總愛看上幾卷的今古奇談!
或許,或許在他更了解他之後,他該再去會會他。
調查小長老這事進行得異常順利,明了查了寺廟里的記錄,又通過一些秘密途徑查了地方上的記錄,很快韓醉年認為他有足夠的籌碼去會一會這位正春風得意的和尚了。
「你真名叫江正,出生後就被舍進了這座清涼寺。十歲時你四處游歷,可你並不是在法眼方丈病重時回來,你早就回來了,法眼方丈病重期間事實上你已掌管這座寺廟,而後你仍然去了幾次北方,我可以據此把你定為北邊派來的奸細嗎?」
他的開門見山並未嚇到小長老,他出現的時候他正在品茶,這一次小長老沒有那麼好客地給他也倒上一杯,自顧自地品著本是敬奉給宮中的霧里青。
「看來你的調查還不到位啊!難道你不知道嗎?我游歷四方,那可是周皇後親令的。」
周皇後?韓醉年狐疑道︰「現在這位小周後?」他十來歲的時候,小周後怕還在待年吧!
「我承認的周皇後只有昭惠皇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