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順官相信,他們倆若聯手做生意,天下的算盤必為之打轉。可依靠她再度翻身,他還算是她想要的男人嗎?
「你配我,會不會太委屈?」他怕委屈了她啊!他所有的努力都是想給她更好更多的愛。
可她要的,其實只是他而已。
他們的愛都太重,重得各自扛不下來。非得兩個人擔在一起,才夠承受。
「今生今世,你願只得我一妻嗎?」
「我養不活更多的媳婦了。」
「做阿四背後的男人,你可覺得委屈?」
「我做慣了草根,爬不上牆頭,為你墊墊腳也是好的。」
「生死關頭,你願把生的希望留給我嗎?」
他頷首。
她莞爾,「我卻絕不會丟下你獨自偷生的,即便——歷史成真。」
那一年的臘月,杭州氣勢恢弘的胡府以二十萬兩的銀子折價易主。
那一年的除夕夜,有位女子掌著燈陪著胡東家挨家挨戶地給原來存錢入阜康錢莊的散戶還錢。
那是他以胡大老板的身份最後一次出現在杭州,也是他最後一次登台亮相,後來好多人都還記得那一夜他的模樣。
他來到那些散戶家里,含笑致謝,垂首道歉。謝謝他們多年來對阜康錢莊的關照,為阜康錢莊的倒閉給他們帶來的麻煩道歉。
他把錢和利息交還給客人,一張張的銀票,換回了一張張的存折。而後他將那些折子遞給身邊的姑娘,姑娘將一張張的折子放在燈上燒了。
二人含笑告辭,又去了下一家。再用銀票換了折子,再燒了,再告辭,再去下一家……
據說,胡府賣掉的那二十萬兩銀子就這麼一家家地還了。
胡光墉從一名草根成為清朝著名的紅頂商人,又在轉瞬間被打回原形。他創造的阜康錢莊和胡氏基業隨之煙消雲散,他似乎就此消失人間。
就在胡氏基業徹底坍塌的同時,阿四酒鋪的生意卻日見紅火起來。雖然宏親王不再經常造訪酒鋪,可有關阿四酒鋪的傳說並未就此消停。
有人說這阿四酒鋪除了人們常見的女店家,還有位神秘的幕後大老板。
有人傳言,這位神秘的大老板跟宮中權貴頗有淵源,地位絕不在宏親王之下。
也有人悄悄議論,酒鋪里總是揚著微笑的女店家根本就是從宮里出來的。
還有人散布謠言,酒鋪雖小,可年年收益過萬,無論是女店家還是幕後大老板早已賺得盆滿缽滿,並且將經商的觸角投到錢莊、酒樓、茶葉等諸多行業。
只是,酒鋪還是那麼點大的門臉,並未隨著人們紛飛的流言顯露它的富貴。女店家和神秘的幕後大老板還是過著他們如水流雲的日子,偶爾會聊上幾句旁人听不懂的閑話——
「你說……你穿越時空來到我身邊,究竟是改變了歷史,還是成就了歷史?」
「誰知道呢?」
或許,是她書寫了一段全新的歷史收在百年之後。
那段歷史中,紅頂商人胡雪岩身邊只有一位深愛的女子。她沒有顯赫的背景,沒有驚人的身世,甚至沒有明確的姓名。
他們都叫她——阿四。
番外篇福晉容心(1)
听乳娘說,我出生後,父親將我抱到祖父面前,請求祖父給我取蚌名字。
祖父握筆良久,嘴里反復念叨著,一個女孩子取什麼名字才好呢?到底取什麼名字才好……
良久,祖父在早已準備好的紅紙上寫下「容心」二字。
在我的上頭還有蕙心、蘭心、可心三位姐姐,我——容心是母親生下的第四個女孩。當母親得知我的名字後,便做主為父親娶回了二姨娘、三姨娘和四姨娘。三位姨娘是一道從偏門抬進來的,祖父知道後連連點頭夸母親賢德,抱著襁褓中的我笑得胡子都翹了起來——
容心啊,你日後長大也要如你母親一般賢德才好啊!
乳娘每每說到此處總忍不住嘆息,夫人就是太賢德了,才會讓你那幾位姨娘騎到脖子上。
我不吭聲,只用耳朵听著。
可我心里明白,幾位姨娘之所以不將母親放在眼里,真正的原因是自我以後,母親再未生養過。換句話說,母親未能為傅家生養可以繼承家業的子嗣。
所以,母親自嫁入傅家後幾十年來從未抬頭做過傅家主母,終了卻落了個賢德的好名聲。
我十六歲上,依照祖制,作為秀女被選進宮中。
案親本是不同意,想買通宗人府,尋個什麼理由放我嫁人,可母親堅持要我進宮。
母親喜歡為我梳頭,每次望著鏡中的我總忍不住長吁短嘆︰我容心有這等容顏,不進宮可惜了……不進宮可惜了……
與我家相交的一些世家女眷每聚在一起,總要夸傅家四小姐形容秀麗,舉止端莊,頗有傅家太夫人遺風。那些世家太太總愛開母親玩笑︰你家容心性子好,容貌好,看著就好福氣。看著吧!日後你必享你家容心的福呢!
母親淡然一笑,一個女兒家能有什麼好福氣,我只盼著她能嫁個好人家就得了。
一干女眷又笑開了——改明兒她嫁進宮里,做上個妃子、貴人什麼的,你還不跟著享福?
母親擺擺手,忙笑說我的佛爺噯!這哪是一般的福氣?我們容心哪有這等尊貴命哦!
回到府里,母親赫然一嘆︰要是我們容心真能進宮做個嬪妃、貴人什麼的,可真是給為娘掌了臉面啊!
不想,我還真以秀女的身份進了宮。
一頂頂的轎子停在紫禁城的圍牆外,我坐在其中,乳娘陪著我,說著進宮要注意的這個那個——那些我早已听了幾萬遍的東西,早在進宮參選前,母親就請了老宮女來教導我,乳娘那些也都是從老宮女那里學來的,她不過是遵照母親的吩咐多多提醒我罷了。
早已听膩的我探出頭,向轎子外邊張望。那麼長的由轎子排成的長龍,我還是頭回見到,不多看一眼,也不知被轎子抬進宮是否還能不能再看到外頭的雲彩。
我正仰頭望天,一匹黑亮的馬如雲般飄搖而來,自我身邊擦過。我心一驚,袖邊藏的帕隨風而飛。
馬上的男人抬手便揪下了繡帕,手臂一沉遞給半張臉露在轎外的我,「你的?」
我頷首,卻未伸手去接。
男女有別,更何況是在紫禁城的圍牆底下。多少雙眼盯著看著等著盼著,言行舉止容,我不得錯半分。
見我不接,他索性將繡帕揣進了袖里,朗聲笑問︰你是誰家的?
送我進宮的太監到底見過些世面,雖不認識來者,卻深知若非尋常人,斷到不了紫禁城的牆根底下,忙賠起笑臉︰這是禮部侍郎傅札府里的四小姐,是這一屆的秀女呢!
好容貌——馬上的男人放肆地望著我,毫不回避。
我卻得避嫌了。放下轎簾,端坐于轎中。乳娘搓著我的手,又模模我的額,小姐,你的臉怎這麼紅啊?不會是風吹病了吧!這就要進宮了,您可當心身子啊!
我低頭不語,卻掩不住臉上的緋紅。
轎子一頂頂地抬進了宮,又一頂頂地抬了出去。
泵娘小姐遞著牌子一撥撥地進去了,又一排排地被送了出來,留下來的人又被分為三六九等。
托了家中那些女眷的吉言,我站在了三六九等的頭列。身後是諸多女人艷羨的目光,我知道我贏了,贏了身後那些目光,可我卻笑不出來。
從宮里出來的老嬤嬤警告過我,宮里是何其威嚴,何其危險的地方。言不可錯一句,行不得錯一步,笑不可多一抹——正好,我本不想笑,這樣倒顯得尊貴起來。
我和其他七位姐妹由大太監領著站在了珠簾後面,我的下巴貼在胸前繡襟上,目光所及是大金大黃的袍底。老嬤嬤說過,若見到皇上,我不能直視他的目光——正好,我本不想見到萬歲爺,听說他一日三餐必有酒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