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你還有後招吧?」
她點點頭,幾日相處下來,他們總算心意相通,這個臨老九也算孺子可教,「還有兩個人你要去找。」她豎起兩根手指頭,「一個是我的王叔二閑王。」
「那個有名的糊涂閑王?」
「我父王故去前將革嫫三分之一的兵馬交給了這位糊涂閑王,罷月之所以能夠贏素縈王後當上革嫫女主,其中一個原因就是當初二閑王按兵不動,你說這個閑王值不值得你去會會?」
臨老九默然,承認她的話有理,「還有一個人……」
「遣風,西陵遣風。」
「罷月身邊那個黑衣人?」臨老九一蹦三尺高,「這幾年你不會真的悠閑到傻了吧?那可是為罷月誓死效忠的黑衣秘器。罷月這幾年不理會朝中眾臣的非議,執意偏寵他,他定是一心為罷月效力。你居然去找他?」
「若這世上還有一人肯為我舍命,那就是他了。」
既然她對自己的黑衣秘器這麼有信心,他便照著去行事得了,「不過這事有難度,他深居宮中,又常年在罷月女主身邊,想見他,恐怕難上加難。」
「二閑王的身邊有個叫九斤半的丫頭,從前侍候過我一段時間。你去找她,讓她帶句話給遣風。無須多語,只對他說一句話便是了。」
臨老九靜听吩咐——
罷月五年,三月初九,宜出游,忌會友。
「不是……不是……不要……不要靠過來,我沒有……不是的……父王,女兒沒有……王兄,並不是這樣的道理,妹妹我是……不要把我關起來,我不要……遣風,遣風快來救……救我……」
遣風百步之外便听到了她的夢囈,大步跑向她的寢宮。守護的宮人早已見慣他的出入自由,並不阻攔,一道道為他大開寢宮之門。他掀起珠簾,坐到她的床邊,將她自夢中喚醒。
「醒醒,快醒醒!」
她微眯著眼望見熟悉的身影,頓時撲進他的懷中,「遣風,你怎麼才來啊?」窩在他的懷里,她貪婪地吸取著他身上的溫度。
黑夜讓她緊張。同樣是濃得化不開的黑色,他這身黑衣卻是她最好的庇護。縮在那片黑色里,心中所有的不安便漸漸遠離她冰冷的軀體。
她是冷的,一夜夜渾身冰冷,冷得骨頭都覺得生疼,再厚再暖的錦被也無法讓她感到溫暖。那種刺骨的寒冷即使在夢中也不曾遠離她。于是,一日日她從噩夢中驚醒,呼喊著他的名字,尋求著他的慰藉。
他暖和的大手摩挲著她冰冷的背脊,唯有在這一刻,他們靠得如此貼近,「又做噩夢了?」
她在他的懷里點點頭,不想告訴他連日來她都在重復同一個噩夢——斜日歸來,重返王宮。
真正讓她害怕的還不止如此,一旦斜日回到這里,遣風會站在她們姐妹倆誰的身後,尚是未知。
這幾年日日相守,在這座于她而言再沒有親人的王宮里,他們是最貼近的彼此。
只是,這樣的貼近在她看來還並不夠,遠遠不夠。
他一身黑衣立于她的身後,卻從不肯換上赤袍以西陵將軍的身份立于朝堂之上——雖然他握有京畿重地的全權兵馬,是名副其實的守宮大將——革嫫女主可以下嫁赤袍將軍,卻不可能找一位黑衣人做夫君。
她幾次三番給他機會,為他創造條件換上赤袍,可他固執地裝作什麼都不懂,堅持以一身黑衣示人。
他不懂她的意思?他不會不懂。
那是為何?莫非他還在等待他那個正牌主子的回歸?
將罷月納于懷中的遣風斷想不到,他懷里這個看似無助卻握有天下至高權力的女主此刻心中正盤桓著這樣的千回百轉。
「女主……」宮人跪在簾外輕聲企問。
「什麼事,說。」她撩了撩衣袖,仍窩在他的懷里不肯起身。遣風向後退了退,隨時打算從她的身邊撤離。
爆人跪道︰「女主,二閑王遞上急奏。」
「什麼事不能等到早朝再說?」罷月看了看天色,不到一個時辰就該上早朝了,二閑王這個時候遞什麼急奏?莫非有緊要大事?「拿過來本主看看。」
罷月接過急奏細看去,霎時間臉色大變,猛地合上折子,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遣風察覺事情不對勁。忙問︰「發生什麼大事了?」
「沒什麼,還不就是哪個地方又有災了,哪里的官員又瀆職了之類的破事。」她笑著拿折子當扇子使。
她很熱嗎?遣風定神觀了她片刻,起身道︰「女主準備上朝吧!我去外面候著。」
不對勁!罷月的反應不對勁,二閑王送來的急奏一定說了什麼緊要的事。這幾年,無論什麼家國大事,她都不曾瞞過他,這次到底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要瞞著他?
他無意識地把玩著彎月刀,想著心事。不覺眼前出現一件青底衣衫,他抬眼望去竟是久不相見的九斤半。
「你今日怎麼進宮了?」幾年前九斤半已經被派去二閑王的府中當值,她從不輕易進宮。
九斤半向他道了禮,近步上前,「是有人讓我進宮轉告您一句話。」
遣風洗耳恭听——
「斜日尚在人間。」
第九章殿前一跪
女敕臉修蛾,淡勻輕掃——今日的罷月女主細細裝,精心扮。眉眼生輝,紫衣著彩,最後正了正手腕間那串紫玉珠。以銅鏡正了正衣冠,她走出寢宮,往朝堂大殿去。
出了寢宮,她習慣地向後望了望,他就在她身後五步遠的地方守候著他。罷月悵然,只要他還在那里就好,她就什麼也不怕,什麼也擊不倒她。
大步走上正殿,揮開紫袍坐于王位之上。她俯視殿下眾臣,「今日何事要奏?」
眾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低著頭不做聲。罷月以手肘撐著下巴,擺出一副百無聊賴,「若是無什要緊事,那就退朝吧!」
「臣……臣有事要奏。」一個銀衣大臣鑽了出來低頭報︰「近日民間傳聞找到了失蹤多年的斜日女主,不知女主可聞此事?」
罷月並不出聲,靜听後話。
「據傳那位女子一身白衣,和失蹤的斜日女主極為貌似。其氣度不凡,遇見那位白衣女子的人說,她出現之日與斜日女主失蹤之時相近。臣以為,此事關系甚大,當謹慎處之。」
有一個大臣開了頭,余下的眾人便騷動起來,你一言我一語議論紛紛——
「臣以為該接回那位貌似斜日女主的女子,以辨真偽。」
「既然這白衣女子有可能是斜日女主,不管如何也要將其接回宮中。若她真是斜日女主,這流落民間傷我皇家體面。」
「正是此話,正是此話。」
「臣也以為幾位大人此言甚是,女主乃天命之人,身嬌肉貴,幾年白衣生涯,想來臣就心痛啊!」
說著說著還拭起淚來。一人落淚,其他大臣也慌忙拿袖掩面,朝堂之上赫然間哭聲慟地。
此時堂上忽然傳出一陣朗聲大笑,眾人的哭聲乍歇,紛紛抬起頭來朝笑聲傳出的方向望去。
不是旁人,正是高高在上的罷月女主。
她站起身,在王位前來回踱著步子,「這民間傳聞甚多,斜日女主失蹤幾年來,出了多少個女主,有一位是真的嗎?這事也值得大驚小敝,我看諸位是太閑了。我革嫫無事可忙,國泰民安到各位可以回家休養生息了吧?」
這是要將領頭提及此事的大臣們全都罷官遣返回家啊!
二閑王躲在臣子中間,自始至終不曾開口說一言發一聲。他在心中暗嘆,還是九斤半聰明啊!上朝之前,她就反復叮囑他千萬別跟女主提及斜日的事,這話可是真不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