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景忙哭喊起來︰「不要啊!不要殺我!不要——救命啊——」
守在跟前的那幫侍衛被這聲尖叫駭到了,不自覺向後退了退。遣風趁著這股勁頭再下猛藥,「開門,快開門!否則我殺了她。」
拂景見形勢處于水火之間,提起嗓子嚷嚷︰「還愣著干什麼?要是我出了半點紕漏,你們擔待得起嗎?我雖是青衣,卻是為了給景娘娘守孝才留在宮中的。滄江王上剛剛故去,你們就敢對他的姨娘不敬?我看你們一個個都反了不成?什麼王後、小主的?論起來,歸小主還要喚我一聲‘姨女乃女乃’呢!」
無論是守城門的,還是奉命來殺人的侍衛都被她這番話給嚇到了。
守城門的統領慌慌張張地招呼手下的人大開城門,那些拿著刀的侍衛也不敢多言,眼睜睜地看著遣風押著拂景從南門出了宮。在等待王後新的旨意之前,他們不敢擅自行動,也不敢放著他們走掉,只得緊跟在後頭。
形勢僵持不下,這樣耗下去,遣風倒不怕王後如何,他擔心的是一旦驚擾了罷月,以她的性子是斷不會放他走的。她若使出手段,那可比王後的這些伎倆可怕多了。
正尋思著如何擺月兌現今的僵局,打西南邊沖出一匹無主的高頭大馬,眾人抬頭望去,一群蒙面的黑衣人騎馬殺來。領頭的高頭大馬直沖著遣風而來,他識得那匹馬。他曾向西陵客借過這匹千里馬回宮。在進宮前,他放了它回老家。不想沒幾日的工夫,他們這一人一馬竟又相見了。
遣風抱著拂景飛身上馬,不用他拉韁繩,那匹馬早朝著它來的方向飛馳而去,轉眼不見了蹤影,那些侍衛想追,追不上。又有一大幫黑衣人杵在那里,雖不動作,可擺在那里就讓那些侍衛心里模不著底,更不敢輕易動作,眼睜睜地看著王後要殺的西陵家余孽就此逍遙出宮。
一幫侍衛在那里站了大半個時辰,終于認定沒什麼指望了,折回頭去復王後的命。
這邊算是消停了,可距離南城門一丈之外早有人立那里半晌了——
「小主,人都走了,要追嗎?」
罷月搖搖頭,望著城門口的方向輕聲嘆氣,「不用了,這個時候他留在宮里反倒添亂。走了好……走了好……走了方得平安。」
「可他就這樣走了,您不擔心他……」
「擔心他去找斜日?」听了這話罷月反倒笑了,「他若是能找到斜日倒省去了我許多的麻煩,放心吧!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回來的……心甘情願地回到我的身邊,你看著吧!」
第七章赤袍加身
遣風走了,騎著西陵客贈予他的那匹千里馬離開了王宮,卻也沒有回到西陵家,只身一人游走革嫫,四處尋找斜日的下落。
他相信主子一定還活著,要不然罷月也用不著防著他出宮尋找殿下的下落。
遣風尋了八九天,這日走到一座小鎮,剛進城就听人議論開了——
斜日女主失蹤在前,罷月小主被刺在後。
她遭到刺殺?她受傷了,還是已經……
遣風不敢往下想,立即動身連夜往宮中折返。一路上傳聞四起,有說罷月小主已逝,只不過時局動蕩,尸身停在宮里秘不發喪;也有說小主受重傷,命懸一線,宮里的醫官忙得團團轉,卻都束手無策;還有說得更可怕的——小主與王後爭奪王位,王後刺傷了小主,將其軟禁在宮中。
這些聲音讓遣風馬不停蹄往宮中趕,可人到了宮門口他的腳步卻遲疑了。踏進這道宮門再想出來就難了,也許主子正在什麼地方等著他去救,萬一錯過了時日,或許會誤了主子。可一想到宮里頭的那個人生死未卜,他就無法停住腳步,一刻也耽誤不得,直接往罷月殿去了。
不想驚動任何人,他一身黑衣隱匿在夜色中悄悄地往她的寢宮里頭探去。
都說近鄉情怯,這快見著她了,他當真情怯起來。怕看到她的寢宮里空無一人,更怕看到那里面橫著她已然闔上眼的軀體。
寢宮里空蕩蕩的,既無侍衛把守,也無青衣宮人侍候,完全不似正常狀況。他心下頓時不安起來,向里望了望,她端端地躺在那里,面色蒼白,雙目緊閉。只望了這一眼,他頓時慌了神,心「怦怦」亂跳。
遣風一步步走到她的床邊,每一步都似有千斤之重,重得他幾乎邁不開腿挪不動步。
終于走到了她的身邊,他的手探向她,一臂的距離近似天涯之遠。怔怔地杵在她的身邊,他卻不敢去踫觸她,就這樣沉默地站著,一動不動地站著。
一只冰冷的手伸出來攥住了他的,他期盼已久的聲音自那里傳出——
「你到底還是放不下我。」
床上的人兒淡然地開口,那抹笑綻放在她因失血而蒼白的唇邊。
遣風的身體因她這句話霎時間失重,他跪在她的床邊,緊捏著她的手久久不曾放開。那是一種失去已久的東西重回身體的感覺,他找回了自己的心跳。
「是誰下的手?」
沒有關切,良久他單問這一句。
她只是笑,模著他有些凌亂的發,她沒有氣力說話,也並不想說什麼。自打斜日離開王宮以後,他們已好久沒有這樣平靜地膩在一塊了。如今她什麼也不求,只要他這樣守著她就好了——這傷受得可真值啊!
她不說,他也知道。天下間可以傷她的現今只有一人。遣風起身,手持彎月刀向宮外走去。
她掙扎著起身,「遣風,別去!」
「你躺著睡上一覺吧!等你醒來的時候,我就回來了。」這是他的保證,保證他一定會再回到她的身邊。
這些年他每每出去執行任務都向她保證會平安歸來。每一次,他都兌現了。她信他的話,如同信他這個人。
他為她拉上錦被,放下珠簾,轉身出了宮。遙望著他的背影,罷月乖乖地閉上眼楮,安然地睡上一個甜覺。這是自他離宮之日起,她首度睡得如此沉穩。
這一刻,她不是什麼小主,不是殺姐奪天下雄心勃勃的政客,她只是一個女子,天下間再平常不過的女子,一個等待著愛回到身邊的女子。
那夜罷月做了一個夢,她夢見了少時與遣風爭奪的那卷書冊,夢到了書冊里記載的那闕長歌。
身著赤袍的殿下愛上了山賊,那山賊一身黑衣,看著眼熟。罷月低聲喚他,那黑衣人轉過身沖她微微一笑,面容模糊,她自始至終分辨不清……
斜日初年,十二月十六,宜宴客,忌移木。
同是做夢,連日的動亂讓素縈王後即使身在夢中也不得安生。
一身冷汗從夢中驚醒,她猛地從床上坐起身,好在……好在不過是南柯一夢。夢醒了,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她微吁了口氣。
手無意識地在床上模了模,不經意間竟模到了一塊硬物。素縈王後拿起那塊硬物對著床頭的燭火照了照,是塊她再熟悉不過的紅玉。她誕下歸兒那日,滄江王上親手掛到歸兒脖子上的。
那尚未干的冷汗又密密地鋪了一層,她攥著紅玉跳下床,光著腳就往外頭跑,嘴里還喊著︰「來人啊!快來人啊!」
侍候的宮人見她慌了神,心下又不知何故,慌忙跟著她跑,「主子!主子——」
素縈王後一刻不停地跑進歸小主的寢宮里,沖到床邊將兒子一把摟在懷中,「歸兒……我的歸兒……」
遍小主睡得正迷糊,忽然被母後從床上一把拉了起來。他揉著眼楮,視線模糊地回望著母後,「怎麼了,母後?怎麼了?」「沒事,沒事,只要你沒事,母後就什麼事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