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好了……現在可好了,是天可憐我,讓我遇見了你這麼一聰明伶俐的小青衣,從今往後,我可就指著你幫我出謀劃策,幫我在這宮里游走自如了。」
「……我?我我我我我?」九斤半指著自己的鼻子,以為自己耳朵拍了個蒼蠅,听岔了——怎麼可能是她呢?一個宮里遍地都是的小青衣?
他一把握住她的肩膀,極為懇切地望著她,「沒錯,就是你了!九斤半,我的後半輩子可就交給你了。」
堂堂革嫫閑王的後半輩子就這麼放到她肩膀上了,她擔待得了嗎她?
她悔啊!怎麼想起來听二閑王和罷月小主聊天呢?一時好奇害死人哪!
素縈王後派了親信傳話給罷月,事情有變。
這還用得著你說——罷月在心中嘀咕,瞎子都感受得到宮中的變化,她若是再看不懂,還想謀事?
爆中的侍衛多了一倍,還有許多新面孔,怕都是斜日這些年里暗暗培養出的新勢力。
罷月暗嘆︰我尚未出手,她倒是先亮招子了。
也好,也罷。借著她的招子,我也該松動松動筋骨了。
著了身邊的人前來——
「把我新春時釀的梅子酒取了來,我要請殿下共飲一杯。」
她話未落音,卻見一道黑色的影子背著光落在她的宮門口。她淺笑著走上前,「你十年不進我的宮殿,今日怎麼有空來坐坐?」
「你要動手了?」他不開口便罷了,一開口就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罷月請他里面說話,「有些話可不是晾在門口能說的。」
他深知這其中的厲害,順了她的意思坐在桌邊。早有宮人取了梅子酒來,她親自斟了一杯放在他的面前,「新春我親手釀的上好梅子酒,本來是要請斜日來嘗嘗的,你來得巧,先請你品上一品吧!」
這是請主子品的酒,他的性子自然不會動它。
罷月知他的心思,故拿話激他,「怎麼?怕我在這酒里下毒?都不敢喝了?」
他只得接過來,小酌了兩口,那滋味——酸不可言,他忙放下了。
「你不喜歡這味道?」看他打了結的眉頭就知道了。她斟了一杯自飲起來,臉上顯得頗為滿足的樣子,「我喜歡這味兒,斜日也愛這口,我們姐妹倆到底是打一個娘肚子里出來的,終歸有些相通的地方。」
他暗嘆了聲,盡是為了她們姐妹倆,「既然是一個娘胎里出來的親姐妹,何苦要互相傷害呢?」
她把玩著手中那杯酒狀似不經意道︰「我說過,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一杯酒吸著她手心里的溫度,慢慢變熱,再漸漸冷卻。如同她這些年為了他的心,一點一點地熱了,又因為他,一分一分地涼了,直到結成足以割破人咽喉,索取人性命的寒冰利刃。
他低頭不知該怎麼勸她,好半晌方才喃喃道︰「我現在這樣很好,你……就不用為我費心了。」
「你是在拒絕我?」她不動聲色間已抬高了音調質問他。
此刻遣風才覺得做個嘴笨的人是件多麼麻煩的事,「不是,我是想說……」
「你有什麼話去跟西陵客說吧!」罷月取餅他手邊那半杯殘酒潑于地上,不緊不慢地開口,「我與西陵客已達成協議,他助我,我幫他——西陵家族即將重返貴族赤袍。即便我應了你,不與你主子作對,你覺得西陵客會輕易罷手嗎?他若罷手了,你將整個西陵家族置于何地啊?」
「不是我,是你要將西陵家族置于何地?」
遣風心知現在跟她說這些,她也听不進去,更不會將西陵家族好不容易留下的那些性命放在眼里。
此時此刻,唯有親自去找西陵客方是正途。
遣風二話不說,轉身出了她的宮殿。罷月也不問更不追,拿起那壺梅子酒,也不用酒杯,借著酒壺灌了幾口。
余下那半瓶梅子酒,她晚間有大用。
「來人啊!去斜陽殿請殿下,就說我今晚于宮中正殿宴請她,求她務必賞我這個面子。」
星夜兼程,遣風以風的速度趕往了西南邊陲小鎮,此行他不再躡手躡腳,近乎敲鑼打鼓地恨不能將地下的人都給驚醒。
西陵客大開正門,等著他的到來。他也不客氣,大步進了正廳,便對西陵客使了個眼色。西陵客遣退了眾人,當廳中只留下他們兩個男人時,遣風索性直言。
「不要跟斜日殿下為敵,你——不是她的對手。」
「她在你的眼中竟有這般神通?」
西陵客抬著眉眼,瞧不出是贊許還是鄙夷。只是這肩上的傷仍有些刺目,遣風偏過頭盡可能不加理會。
「我跟隨她多年,這些年她做任何事都不曾避諱過我。可即便如此,她的手段、心思、謀略,我尚且不能完全參透。可就我參透的這三四分來看,她絕對是這世上最難對付的對手。若她使出十分的手段,那更不是西陵家族殘存的勢力可以應付的。你以卵擊石也就罷了,若因此讓整個西陵家族滅頂,九泉之下你如何面對西陵家的列祖列宗?」
他一席話說得西陵客反而笑出了聲,「上次宮中一別,我原以為你跟西陵家族已徹底斷了根。今日你說上這番話卻讓我覺得其實你心里還是系著這個家。還是拂景說得對,血脈這玩意到底是無法改變的。」
此刻遣風並不想深究西陵客與拂景背地里如何探究他的心境,他也沒那個心情。
「你听我一句勸,切勿與罷月聯手打擊殿下,否則到了無法收場的境地,我就是有心救西陵家族也是不能的了。」
西陵客點了點頭,還是如拂景所說,現如今各人有各人的立場,他不能強逼著遣風回到西陵家,與他們同仇敵愾。他得為這個佷兒考慮,如同他為他們考慮一般。
「話說到這分上,我也沒什麼好瞞你的了。不錯,罷月的確找我密談過,想借‘客鄉’這把尚未出鞘的劍給斜日出其不意的一擊。可我擔著西陵家族這麼重的擔子,也不可能貿貿然拿整個家族的生死去搏——我當場就拒絕了她的提議。」
「什麼?」
遣風大驚,這一刻,到底是誰在說謊?
他盯著西陵客良久,他的坦率都寫在臉上,更重要的是西陵客沒有理由騙他。如他所說,他沒有道理輕易拿西陵家族全族的生死去搏這場勝算實在太小的賭局。
那……那只剩下一個回答——
罷月對他說了謊。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要利用西陵家族對他說這個謊言呢?一道閃光自他腦中劈開。
「不好!」
他正要出門,復又轉身拉住西陵客,「給我一匹能日行千里的寶馬,快!」
西陵客怔怔地站在原地不曾動彈,兩個男人凝望許久,終于他抬手招呼一直守在門外的黑衣人,「拉我的馬給他。」
「謝了!」遣風沖他一拱手,便去了。
余下的一切盡在無言中。
第六章勝者為王
斜日初年,十月初三,諸事不宜,切忌出行。
仰頭向天,她飲盡杯中物。放下杯的瞬間,她開口只問她一句話︰「罷月,若是我失蹤了,遣風向你追問我的下落,你當如何應對?」
罷月拂開赤袍背過身去,不願看她,冷聲道︰「我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任何事。」
「可你做任何事不都是為了那一個人嘛!」斜日微笑如昔。
她的話讓罷月為之一怔,轉身望向桌邊的斜日,她忽然迷茫起來。斜日似乎早已洞察一切,可她還是喝了這杯梅子酒。不該啊,若她當真對時局了如指掌,她又怎會傻傻地喝下這杯毒酒?這……不會又是一次對她的試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