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世上的緣分都是注定的,真不知道我和我爹怎麼會成為父子?我跟他的個性完全是截然相反,有我這個兒子,他一定很後悔。」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個「括不過三十歲」的宿命論,最近他常常冷靜下來回想做過的每一件大事,越想越覺得虧欠父親很多。
爹這輩子最想的就是想楊家能出個讀書做官的人,洗月兌一身銅臭的商人名聲。他們兄弟四個,明明他最有讀書考功名的天賦,偏偏他考進那個門檻都不肯繼續努力。
「四個兒子中,爹對我的期望最大,偏生我最讓他失望。若我在今年的八月十五死去,又得讓爹傷心了。都說做兒的生下來就是為了向父母討債的,我還真是討債鬼。」
他嘴里不把爹當目事,日說出來的字字句句偏又割舍不下父子親情。
痹乖沒有過爹,她無法體會當爹的心情,日是當年姐姐因為後羿即將病逝而終日以淚洗面,她舍不得姐姐傷懷的感受還時常浮出心頭,做姐妹的都當如此,當爹的更是難舍骨肉,所以她也不想楊老爺失去兒子。
「放心吧!有了你這壇陳年老酒的幫忙,我一定能制成鸞膠,改變你括不過三十歲的宿命。」
听她說得那麼自信,楊柳堤很高興自己終于可以幫到她,「若是酒可以幫到你,要我釀再多再烈的酒都可以。」
他哪里知道,越烈的酒越能點燃鳳凰口中的火,越烈的火越能將麟角鳳喙煆燒成膏,而如此熾熱的天火也將徹底燒去乖乖的仙骨。
墜入魔道成了她必然的結局。
是她自己選擇的路,怪不了任何人,她只是不希望楊柳堤看到她自仙成魔的過程。拉拉他的衣袖,自從姐姐來到凡間以後,她不再飄浮到半空中,總是腳踏實地地站在他的身旁,站在離他最近的地方。
她對自己說,我這是為了更好地護他,心里卻隱隱蕩漾著幾分觸動,與他踏在同一方土地上,她仿佛盤踞了他的全部。
「你……明天你不要跟我去東山了。」
「你為了救我的命去干這麼危險的事,我不可能什麼也不理袖手旁觀的。」是男人就做不到。
痹乖懶得跟他多費口舌,「反正我不用法力帶你上東山,你爬上十年也未必能到達。」
「你這分明是欺我!」
「欺你又怎樣?有本事你自己用一天時間爬上去啊!」
「別這樣好不好?大不了我用心給你沏壺桂花雙窨,你帶我一起去吧!」
「不干!不干!」
「那我再加一壺好酒總行了吧!」
「不行!不行!你還有什麼好東西盡數拋出來啊!」
他們倆趁著月色在園子里打打鬧鬧,一旁的新月瞧冷了容顏。
嫦娥沒有失言,在來日一片絢爛的晚霞中引著鳳凰飛上了那棵梧桐樹梢。
早已等候在那里的乖乖祭出了那壇陳了二十六年的桂花酒,酒剛入盞,香氣便溢出十里之外,燻得乖乖醉紅了兩頰。
不能醉!她重重拍打著臉,強迫自己清醒過來。一切準備就緒,只等最後一擊了。
如乖乖所料,聞到酒香的鳳凰迫不及待地張開嘴。望著眼前這個全無仙氣的小泵娘,自戀的鳳凰根本沒把她放在眼中,展開雙翅飛向酒盞將那點泉水釀就的陳酒一飲而盡,也順道喝下了早已被乖乖磨成粉摻在酒里的麟角。
丙真如楊柳堤所言,酒之烈醉得這天界的飛禽也飄飄然暫時喪失了攻擊力。她趁著千載難逢的好時機,使出全部的法力拔下風喙。疼痛在一瞬間讓鳳凰清醒了過來,它本能地噴出烈火想將攻擊它的敵手置于死地,卻無意間幫了乖乖的忙。她要的正是它給的天火。
唯有天火可以將鳳喙麟角煆燒成再續前緣的鸞膠。
獻出自己的手,乖乖忍著烈火焚身的痛楚讓走火煆燒著她手里的鳳喙,桂花陳釀助火勢愈演愈烈,在那熊熊大火中鳳喙和麟角熔化在一起,粘台成乖乖寄托全部希望的鸞膠。
不!不要!
被吊在半空中的楊柳堤只能默默看著發生的一切,看著她的痛,看著她忍痛時咬牙切齒的模樣,看著她玉白的身體在天火中變得通紅。
他卻什麼也做不了。
痹乖不肯帶他上東山,他只能待在楊香園里等候她的消息。沒想到她前腳剛走,那始終高高在上的嫦娥便降落到他的頭上,沒等他弄明自她的意圖,自己已經上了東山。
他以為嫦娥好心地來幫乖乖的忙,不料她只是把他吊在半空中,還對他施了法術令乖乖看不見他,也听不見他的喊聲。然後那仙子便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地高掛在半空中,眼睜睜地看著乖乖被鳳凰烈火焚身。
「你帶我來這里,又什麼也不做,你到底想干嗎?」
「想讓你看情她的本來面目。」她也說不情自己為什麼會有此奇怪的舉動。
昨夜看著他和乖乖在園子里又笑又跑,她的心頭就沒來由地泛起一陣酸,她就想讓這個俗世的男子看情那個小芽頭的真面目。
「你以為她是仙子?」嫦娥哼了哼鼻子,不屑地盯著梧桐樹下漸漸失去仙骨的乖乖,「你好好看情楚她是什麼。」
天火焚去了乖乖仙骨偽造的外形,她的本尊逐漸顯現。楊柳堤定楮望去,火焰包裹著一團青石,形如兔,唯有那一對紅眼楮還藏著乖乖的神韻。
「乖乖她是……」
「她是玉石雕到成的兔子。」嫦娥那對仙眸早已洞穿乖乖的本尊,「可能是沾染到某個神仙的精血,她這只玉兔才成了小仙。可惜來凡間時日太久,她身上那點仙氣早已被下界的污穢所玷污,這場走火更是燒去了她的仙骨。成不了仙,如今的她只能遁入魔道成了妖。」
自打她下了凡,這個凡間的男子就很少正眼看她,目光卻總是追著那個小丫頭。嫦娥氣極了,天界那麼多仙女,她依然是備受矚目的那一個,沒理由來個人見反倒被一個快要墜入魔道的小丫頭比了下去。
凡人都是怕死的,知道那個小丫頭的本來面目,她就不相信這男人還會繼續追在她身後。
「她是什麼東西,你現在知道了,還想繼續跟她糾纏在一起嗎?」
楊柳堤緊抿的嘴唇吐出幾個字︰「放我下去。」
「你……」
好!她就放他下去,看他將如何待那個小丫頭。嫦娥甩開雙袖,用法術將醉醺醺的鳳凰驅出東山,這才將楊柳堤丟到地上。
她告訴自己,此舉可不是為了保護這男人,純粹是不想被鳳凰發現她與這男人間的糾葛。
他跌跌撞撞地爬到乖乖身旁,只見她渾身被走火燒得通紅,虛弱得只剩一口氣。他想抱起她,手一沾上她的身便被燙得冒出青煙,他甚至聞到了自己皮肉燒焦的味道。
他只是踫到她就被燙燒,被天火焚身的她該是忍受了怎樣的煎熬?那一瞬間,心痛讓他感受不到皮肉的痛苦。
像是沒有感覺到他的存在,乖乖渙散的目光飄向梧桐樹下,用盡全力指向那方,楊柳堤忙抱住她的手。
「乖乖!痹乖,我在這里——」
「鸞……膠……」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楊柳堤果然發現梧桐樹下一團紅色膏狀的東西。那就是乖乖費盡千辛萬苦,舍了仙骨,受盡煎熬,幾乎賠上性命得來的鸞膠嗎?
他真想將它丟下東山。
「吞下去……你一定要……一定要吞下續弦膠……吞F去……」
這是她昏迷前對他唯一的要求。
自從那天傍晚乖乖昏倒在東山之上就再也沒有醒來,楊柳堤守著她半步也沒有離開,嫦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堅持什麼,居然也摻和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