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老九死不承認自己對舫游有意思,他堅持,「我只想她再煮一次竹酒給我喝。」
「你忘記駱家大小姐對你說的話嗎?那次宮中煮酒是她最後一次煮竹酒。」臨守身指了指滿桌煮酒的器皿,「這些東西她全都擱下了,怎會再次拾起?」
「感情的事哪有說放就放的?」
九爺說得輕松,「您覺得駱家大小姐對您還有一點點……哪怕是一點點的愛意嗎?」
「再怎麼說也是喜歡了這麼多年的人,怎麼可能說沒感情就一點點的感情都沒有了呢?」
他倒還真自信呢!臨守身不客氣地問道︰「那九爺你覺得,怎麼樣才能讓駱家大小姐重拾對您那一點點的感情?」
「你听過一句話沒有,狗兒爭食吃得歡。」
听不懂?臨老九耐著性子解釋︰「打個比方,有兩條狗和兩根肉骨頭,如果你一只狗給一根,它們各自吃著各自的骨頭不會覺得怎樣。如果你將一根肉骨頭丟給兩條狗,讓它們誰爭到誰吃,那兩條狗必然會爭得天翻地覆。同樣的道理,一段感情放在你面前,唾手可得必然不珍貴,若是有兩個人來搶奪這一份愛,那可就不一樣了。」
「噢——」臨守身長應了一聲,恍然大悟,「原來當初駱家大小姐用錯了辦法追你,她不該一門心思撲在你身上,而應該找第二條狗來追她這根肉骨頭。」
「是哦!」臨老九直覺應道,緩過神來覺得不對,他拿起煮酒的竹筒敲在他頭上,「你說什麼呢?現在是在說我,不是說駱舫游。」
「人家現在已經是賀夫人了。」臨守身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惹得臨老九又要使竹筒。臨守身慌忙轉回正題,「得得得,說正事。我理解九爺您的意思,您是說另外找只狗搶你這碗食?」話出口,他趕緊捂住自己的嘴,怕再露出點不敬的話來。
這一回臨老九倒是沒跟他計較,這話說得雖難听,但意思對了,「跟你說這麼多,九爺我是要你去辦一件事——還記得韓頭頭家的老大嗎?」
「就是總愛扮成少爺在碼頭上瞎逛的韓小姐?」
「正是她。」臨老九低眉順眼地透著賊氣,「你不覺得她很像舫游嗎?」
眉眼倒是有幾分像駱家大小姐,到底年輕了許多,閱歷也淺,沒有駱家大小姐那份濃厚貴重的底蘊。
「九爺想讓她充當……那只狗?」
「別說得那麼難听好不好?我只是想讓她提醒舫游記得我的好。」
「記得了,又怎樣?」作為隨從,臨守身本不該說,可他實在很想為駱家大小姐討個公道,他這個下人都看不過去了,「駱家大小姐好不容易才忘了對九爺您的感情,您這會子又去招惹人家做什麼?惹出感情來,您又躲她躲到天涯海角,這是何苦來哉?」忽然覺得,這個主子……有點自私。
擺弄著煮酒的器具,這大半年模索下來,他也會煮些酒了,滋味自然不若她煮的好,但煮酒時沉靜的心,他們是一樣的。
一如此時,煮著酒,他的腦中心里想的全是她。
「我一直忘不了竹酒的味道——似酒非酒,似水非水——我自己也不斷地依照那日她為我煮酒的步驟煮著竹酒,希望能煮出同樣的味道,可是不行,怎麼做都不是記憶中那個滋味;我找遍了天下和竹子有關的酒,品起來還是不對,依舊不是那個味道。」
斟了一杯剛煮好的酒,他一口飲盡,燙得舌頭都麻了,心卻漸漸暖和了起來。
「我一直想再喝一次,總覺得只要再喝上一回,就定能分清它的味道。這樣想著,找著,嘗著,不知不覺某一日我赫然發現自從她與我宮中一別之後,我的世界竟全是她的影子——那不是一別竹酒,那是她的詛咒,她下在我心上的詛咒,除了她……誰也解不開。」
那是愛嗎?
他需要時間去確定。
舫游目瞪口呆地盯著縮在角落里的人——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
這叫什麼事啊?昨天她剛警告過他,並把他打了出去,今天他不僅重新登門,還帶上一個少年——干嗎?向她示威嗎?
匆匆忙忙地煮了酒,請客人品了,她專心致志地來料理這個麻煩。
「我說臨九爺,您是耳背還是腦子壞了,我說的話你听不懂嗎?消失,從這里給我徹徹底底地消失——這句話能听明白嗎?」
她不說還好,這一說臨老九頓時來勁了,「不好意思,現在這間酒樓是我的,我愛待哪兒待哪兒。」言下之意,你管不著。
以為就你一個人纏功了得,他也不弱,如今他是財大氣粗,包下整間酒樓,他想怎樣都行。
而他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先給我和韓小姐煮壺酒,我們要一邊品酒,一邊欣賞著落日,一邊聊聊心事。」
韓小姐?哪位韓小姐?
舫游瞪著眼望向坐在臨老九身旁的那位少爺,眉眼確實細致有韻,她輕啟唇角問道︰「小姐,欲品酒?」
「我不擅飲,只是想跟九哥哥說會兒話。酒是說話的好襯頭,所以討你一杯酒也好助助興。」說話時,她又黑又亮的眼楮骨碌碌轉著,「听說賀夫人是九哥哥的老朋友了,你也別叫我小姐,直接稱呼我‘嬈嬈’好了。」
韓嬈的豪爽贏得舫游幾分好感,她點頭自作主張,「也不要煮什麼酒了,一杯涼透的清酒倒是聊天的好佐料。」
她命青梅取了井水將清酒冰上,起身欲走,「二位慢飲慢聊,我就不打擾了。」
她剛站起,韓嬈便按下她,「賀夫人,听說您是九哥哥的老朋友,我還想從你那里多知道些九哥哥從前的事呢!」
「他?」舫游瞥了臨老九一眼,月兌口而出,「我不記得他那些從前的事了,雖說我和他認識許多年,可近些年來我們在一起的時光很少,大多時候他都是各個碼頭跑,我是押著南來北往的貨做些買賣,相聚的時光並不多。」
韓嬈鍥而不舍追著問下去︰「那你知不知道他平日里有哪些喜好?」
撐著下巴想了好半晌,在臨老九充滿期待的眼神中,舫游偏過頭冒出一句︰「盡一切可能躲著我算不算?」
臨老九差點沒被口中冰冷的清酒嗆死,她這是在說些什麼啊?
韓嬈換個安全點的話題接著問︰「那他最擅長什麼?朝政、經商之外的擅長……」
這個沒人比舫游更有發言權,那可是她的切身體會,「他總有辦法從我手里跑掉,這算不算擅長?」
他們聊的內容越來越危險了,韓嬈挑了個在她看來最簡單直白的話題。
「他的夢想,他總有夢想吧!」
「有啊。」舫游鄭重宣布,「他最大的夢想就是讓我對他徹底死心——顯然,已經實現了。」
「噗——」
他連酒帶口水一齊噴了出來,未喝醉臉已紅,他這是自作孽啊!
他的努力似乎讓她越來越遠離他了。
臨老九定下心神,決定親自找舫游聊上一回,關于他的感情。他進她房的時候,她正在刺繡。
有點詫異,他從不知道她精通針線活。他印象中的駱舫游只對經商、煮酒有興趣。
「在做什麼?」
「快到我娘的忌日了,每年這個時候我都會繡一件東西。娘在世的時候總說,女兒家家——針線是必會的手藝,要不然日後沒男人肯娶。可我娘一定不知道,精通針線活,男人也不一定肯娶她閨女。」
她在暗示他拒婚嗎?
蹭到她的身旁,他一開口便直奔主題︰「你……覺得韓嬈怎麼樣?」
「做你夫人?」她隨口應道,「不錯啊,她像是你喜歡的類型。」漂亮、直率、可人——這些優點她全都具備,可惜他死都不肯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