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時候,還得老將出馬。駱老爺子出面安撫軍心,「甭管這些,先把絲竹找回來再說。我們都能把進了宮的人給弄出來,還有什麼辦不到的?」
「說的也是,可這人到底在哪兒呢?」駱獸行也算橫行城里多年,從前他看上哪家姑娘就把人家弄上手,如今正正經經要找個人,卻挖地三尺都找不著,「弟妹不會是故意躲起來不見我們吧?」
「我知道娘親在哪兒。」
每次在緊要關頭冒出來淋大家一腦門子霧水的人總是修竹這小屁孩!
拎起他的耳朵,反正駱鳶飛不是他爹,也用不著心疼他,「有什麼話你最好一次說完整嘍!」
「娘親在我家。」哎喲喲!我的耳朵噯!
修竹為他的耳朵喊疼,這家人除了娘親怎麼一個個都這麼粗魯啊?虧駱鳶飛還是青族出身呢!
誰還管他耳朵疼不疼,知道絲竹在六小叔那里,駱鳶飛推開擋在面前的修竹就往外沖,沒听見小屁孩後面那句重點——
「急什麼急?女主已經將我娘親恩賜給了我親爹,你急也沒用了!」
「怎麼會這樣?」駱品從門檻那頭踱到管絲竹這頭,再踱過去,還是那句,「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他甩著袖子,滿臉無措地重復著︰「怎麼……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避絲竹手一抬,立刻奉上一碗涼水,「您先喝口水定定神。」她怕他一時著急上火,昏過去。
她一個女人家先嫁了駱鳶飛,後又進了宮,現在又被恩賜給駱鳶飛的六小叔——她繼子的親爹。她都沒急,他一個沒老婆沒人管的大男人著急個什麼勁?
「您客氣!您客氣!我自己來!我自己來!」駱品小心翼翼地接過那碗涼水,特別留神沒踫到她的手。
他不像個教書先生,倒像個呆子。管絲竹上下打量著他,暗暗地將他和駱鳶飛比較起來。雖同是青衣一族,又是叔佷,長得也有幾分相似,可論性情就全然不同了。
駱鳶飛行事隨性,六小叔卻處處留意;駱鳶飛灑月兌大氣,六小叔卻恭敬守禮,像個十足的書蟲。
若說他們有什麼相似之處,大概就數同是飽讀詩書之人,卻都不肯入朝為官吧!
「修竹還真有幾分像你呢!」像個小書呆。珠珠就不同了,機變靈活,即使在宮禁森嚴的王宮里還時不時地鬧出幾分亂子,所出的狀況又正好在她足以處理的範圍內,精得不像個五歲的丫頭。
偶爾管絲竹看著這兩個孩子的時候會想,不知他們的親娘長什麼樣,是個什麼性情的人,怎麼舍得下一雙這麼可愛的兒女獨自飄零。
要是她也能有自己的孩子,一定會把他們當命一樣疼愛,絕對舍不下。
然,這些都是她成不了真的夢了。
第八章女主賜婚(2)
一碗涼水下肚,駱品稍稍冷靜了些,可擺在他面前的問題仍有待解決,「佷媳婦,女主到底是怎麼說的,怎麼會把你賜給我呢?」
「女主的聖意豈是我能揣測的?」
她倒是半點不驚慌,他卻嚇掉了半條命。為了過繼修竹為子的事,他們見過幾面,都是在門檻高的駱府內。那時候的她總是端莊威嚴,見人三分笑。進了一趟宮,再見面總覺得她有什麼地方不同了。
「你好像比從前放松多了。」
「是嗎?」她裝作不解。卸下了駱三夫人那副重擔,現在的她跟從前那個在竹林里做竹器的小丫頭並沒有什麼不同,「六小叔……不!我該稱呼你‘先生’,既然女主將我恩賜給您,從此以後我就跟著先生,伺候先生日常起居,直至終老。」
什麼?還要跟著他到死?有她這句話,相信不出半月,他就被一群黑衣人給滅了。
「使不得!使不得啊,佷媳婦!」駱品連連擺手,好像有個吃醋長大的母老虎守在一旁時刻盯著他似的,「這可萬萬使不得,我看你還是回去跟我那三佷子團聚吧!」
避絲竹可以以玩笑的心情對待自己後半輩子的歸屬,卻獨獨不想再提起駱鳶飛,「先生,您這是說胡話呢!女主的聖意我們豈能隨便更改?這可是大逆不道。」
「我要是接受了你,那才是要命的事呢!」駱品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又不好跟她挑明了說。正當他一個頭兩個大之時,門上回報︰他三佷子找上門來了!
「這下可好……」
駱品話未落音,駱鳶飛已推開他這個六小叔,直接沖到他媳婦面前,將女主恩賜給他的人攬在了懷里。
「絲竹,你總算是回來了!」
避絲竹掙月兌開他的懷抱,順便奉上一句︰「請您尊重些。」
「絲竹……」駱鳶飛詫異她與先前截然不同的態度,心里揣測著大概還在跟他鬧別扭呢!他以軟話討好,「絲竹,你就別再生氣了,柳嘉子已經被打發回去了,我真的沒有娶她。現在你又回來了,我們又可以像從前那樣在一起。」
他還活在自己編織的夢里嗎?
從她決定入宮那一刻起,她的夢就醒了。臥房里那只大櫃子鎖了她三年來雕刻成的所有竹器,也鎖了她對他的所有希冀。
一生嫁錯一次郎已是不幸,若再嫁錯第二次,還是錯嫁給同一個人,便是她自己委屈自己了。
開過花的竹子便已死了,誰又听說過死掉的竹子還能長出新的竹葉?
「我們不可能回到從前了。」就像那件已經破損的皮裳恢復不了從前的模樣,管絲竹殘忍地宣告他們兩個人的命運,「女主已經將我恩賜給駱品先生,從此以後我是他的人了。」
「什麼?」
駱鳶飛半張著嘴,難以接受這突如其來的轉折。
堂弟變兒子,老婆變嬸娘——這種事怎麼會接二連三地發生在駱鳶飛一個人身上?到底該說上天弄人還是哀嘆自己倒霉?
懊哀嘆倒霉的人可遠不止他一個,眼看著原本清淨的青廬擠滿了人,駱品不由得唉聲嘆氣起來︰「怎麼就出了這麼個旨意?怎麼就……」
「先生這幾年一直孤身一人,日後由我照顧您,不好嗎?」管絲竹說話溫軟如玉,行事和煦如風。又是端茶又是遞水,把個駱品伺候得周周到到,連他的腿都被她服侍得顫抖了起來。
「好是好,可就是……」駱品斜瞄了一眼他那三佷子,怎麼看都覺得三佷子眼里冒火,他感同身受,這分明是火燒眉毛呢!「依我看,佷媳婦,你還是跟三佷子回去吧!」
他想做好人,哪兒這麼容易?
避絲竹立于駱品身旁,連正眼都不給駱鳶飛,「先生又在說笑了,女主的旨意那是可以容我們隨意更改的嗎?這可是殺頭的大罪,今生我跟定先生了。」
她話未落音,駱鳶飛「騰」的一聲站了起來,這任哪個男人也忍受不了自己媳婦對另一個男人說︰今生我跟定你了——還是當著他這個丈夫的面。
他這一站把駱品嚇得夠戧,管絲竹卻依舊膩在駱品的身旁——氣吧!氣吧!氣走了更好,省得你窩在這里給我添亂。
要他走?沒這麼容易!
駱鳶飛像團水粉粘在畫紙上,死賴著不肯走,他索性把話擺明了︰「從現在開始,絲竹,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你要是想一輩子跟著六小叔,我就一輩子賴在這間青廬里。」
「別別別,你還是跟他回去吧!」駱品幾乎是哭著哀求道,「你跟他賭氣不要緊,要是讓人看到你住在我這青廬里,那……那多不好啊!我可是有妻室的人,亂不得!亂不得!」
尤其不能讓修竹那小子知道,否則他一封書信寄到珠珠跟前,他就死定了。這對活寶,生下來就是為了跟他這個爹作對的。虧他一把屎一把尿,又當爹又當娘,把他們拉扯到這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