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生,兩個女人死在他的懷中。
這是第二個,是他無法承受的第二個。
其中一個要他一輩子笑著過日子,他答應了,從此以後幾十載,即便他心中再痛再苦,他依然維持著漠然的笑。
懷里的這個女人抹去了他之前的誓言,她要他答應她,想哭的時候就盡情哭,想笑的時候就大聲笑。
他應了!
「流火——」
他仰天長嘯,笑容沒了,眼淚卻止不住地流。
舞雩知道錯了,一時的情緒失控會帶來多大的災禍,她現在才只是有了初步認識。
滿面淚痕的步忍懷抱著流火緩緩站起身來,失去焦距的眼神散發著陰冷的光芒,他只說兩個字︰「讓開!」
原本包圍著他的侍衛像著了魔一般不受控制地向後退去,御臨王匆忙下令︰「殺了他,本王不容他走出這暗天閣。」
侍衛的手腳仿佛被捆綁住了,唯有一動不動地望著步忍一步步走出宮殿。御臨王唯有親自出馬,他凝神念起咒語來,一道道的咒符打在步忍的身上,抽出一道道血痕來。他不還擊,只是抱緊流火向外走去。
御臨王施展帝王術,暗天閣頓時陷入天崩地裂之中,眼看大殿橫梁就要砸下來,他用肩膀扛下,為懷里的人兒擋住所有的危險。血順著肩頭流下,滴在流火身上,與她月復部的傷口混成一片。
忽然,一道金光自流火的懷中升起,金算盤從她的兜里升到半空中,在一片耀眼的光芒之下,紫霧與金氣升騰而出,將流火與步忍團團包圍。在它們的包圍之下,御臨王的帝王法術無法近身,漸漸的,紫霧與金氣沁入步忍與流火的身體里,很快便消失不見。
御臨王心下暗叫不好,他加強法術想要攔下步忍。他深知若今時今日不能解決這場危機,一旦先生離開宮中,只怕後患無窮。
奈何他的帝王術對此時此刻的步忍全然無效,步忍只是揮開袖袍,御臨王就被甩出十步之外。
冷冷地打量著癱倒在地的御臨王,步忍並未繼續采取行動,對著西北方向,他喊道︰「青燈,現身!」
下一刻,和尚便憑空而降,落到步忍身邊。打量著他懷里遍身鮮血的流火小姐,青燈沉默地伸出手臂欲接下她。
步忍卻避開了他的手,堅持親自抱著流火出宮,「拿上金算盤,我們走。」
再沒有任何人可以攔住他的腳步,舞雩與癱倒在地的御臨王目送著步忍懷抱著流火遠離宮中……
青燈吃驚地看著四周,他是來到了金山還是到達了金海,四周全由金子堆砌而成,滿堂堂的金色讓人眼花繚亂。
「這里是……」
步忍用法術組成一團球狀的氣,將流火安置其中,周遭是她喜歡的金子。睡在金山里,她怕是睡著了都會笑醒吧!
照顧好了心愛的,他方才有工夫應付和尚,「這里是你再熟悉不過的地方——霸聖金堂。」準確說,是——霸聖金堂的地下。
青燈擺出一副「你別騙我」的模樣,「我知道流火小姐很會賺錢,可我在霸聖金堂待了也不是一天兩天,那個風雨飄搖的地方到處都是搖搖欲墜的模樣。就咱倆住的那地兒,哪回下雨屋里不是四處下小雨,要是有這麼多的金子,我想流火小姐怎麼著也得把總堂修繕一新吧!」
「失去了家人,霸聖金堂對她來說不具備任何意義。她只想賺盡天下財富,然後贖回她在這世上僅存的家人。」他望著氣團中的流火,喃喃說道。
她的那些心意,他早該懂的,早該懂的……
流火小姐的心思和尚是不太懂啦!青燈比較想知道的是,「咱們下一步怎麼辦?」顯然,御臨王是不會給他們任何喘息的空間,他們是不怕追兵,可每天過著被人追的日子總是有點無趣的。
第十二章成魔(2)
步忍只問他︰「我要你找的人,你找到了嗎?」
「你說那個人……」和尚有點為難,「找是找到了,可還需要再度確認。」
「盡快帶人來見我。」步忍像是做下重大的決定,「等找到那人,我們便回飛馬山。」
青燈點點頭,繼而問道︰「你決定與法師一族為伍?」
「至今日起,我不受任何人控制,我只做我自己。」
說這話的時候,青燈發現他的身上散發著陣陣紫霧。他不禁眉頭一緊,「崇牛的精魄回到你身上了?」原本崇牛和聖巳的精魄不是被困在流火小姐的金算盤里嗎?和尚狐疑地看看步忍,又望望放在流火小姐身邊的金算盤。
「不僅是崇牛的精魄被放了出來,連聖巳的精魄也……」步忍眯著眼望著被昏睡不醒的流火。
順著他的眼神望去,青燈忽然一驚,「莫非……」
步忍沒再多做解釋,「現在你知道我為何要你速速找到那人了吧!」
他與御臨王之間再不可能平安無事地相處下去,命運之輪總有它滾動的軌跡,命中注定他得回飛馬山,命中注定他要與御臨王相抗衡。
誰能逆天而行?
青燈心下明白,抽身走出地下,向他的命運軌跡而行。
和尚逛花樓,佛祖會踹他下阿鼻地獄嗎?
青燈不敢多想,他只知道若他再不找出那人,步忍絕對會一腳將他踹下懸崖。與佛祖相比,步忍絕對更加可怕。
大方地進了花樓,他的出現頓時引起在場眾人的一致矚目。
看什麼看?沒見過花和尚啊?
怒目橫掃周遭,他氣勢洶洶地喊道︰「沒人接客嗎?」他闊氣地甩手就是兩塊金子——流火小姐,莫怪我動了你的金子,是步忍允許的,要算賬煩請找他。
我是無辜的,嗚嗚嗚……
見著金子,鴇母、小姐、姑娘一個個像見到蛋的蒼蠅忙不迭地往上飛,「這位客官是听曲啊還是歇息啊?」听曲有陪客的姑娘接待,歇息便是小姐全程侍奉了。
「叫惹衣姑娘出來見我。」兩只腳蹺在了桌上,青燈頗為享受這種放肆的感覺。
鴇母尋思著花樓眾多姑娘中哪個叫惹衣來著?想了一圈也沒想起來,好不容易才在花名冊上的末頁翻到了。
「喲,我說爺您可真會挑,惹衣姑娘還沒正式出台呢!」
莫非這位出手闊綽的和尚專喜歡找未出台的雛兒玩?在花樓待久了,鴇母什麼怪性子的客人沒見過。帕子揮上去,老女人一個勁地往上蹭,「爺,您若不介意,我換幾個姑娘陪你,保準你玩得開心開懷。」要是隨便換個人都行,他用得著找她找得這麼辛苦嗎?
「我誰都不要,就要她,這就帶我去見她。」他能耽誤,步忍那頭催得緊,流火小姐怕是等不了啊!
鴇母一股腦地應承著客人︰「行行行,我這就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帶來見您。爺,您先選間房歇著!吃點好菜,嘗嘗我們這兒的好酒,要知道我們這兒的酒可是遠近馳名。所謂酒香不怕巷子深,爺您可知道我們花樓的酒……」
不等她話說完,青燈已起身朝後堂走去,鴇母以為他等不急了,趕緊招手︰「錯了錯了!爺,上面才是供您歇息的廂房,後面是洗衣晾被的地方,粗糙得很,哪兒能招待您這樣的貴客?」
「惹衣在這後面嗎?」青燈等不及地大聲再問一次,「我問你最後一次,惹衣在哪兒?要是你還在那里?嗦個不停,我就換人伺候我。」
這不等于到手的金子飛掉了嗎?鴇母哪能眼睜睜看著這等蠢事在眼皮子底下發生,忙不迭地引著青燈朝後堂走去。
「這邊!這邊!惹衣就在這邊……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