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愛過的,曾付出幾世的,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啊?
「我的人已經賣給了流火小姐,現在我的命由她決定。」握著流火的手,自始至終不曾松開。
上窮碧落下黃泉,他們共赴生死。
可惜他願意,人家還不肯呢!
「別拉著我那麼緊,待會兒刀劍弓斧砍過來,我一個人還能躲得快一點。」好歹人家也是學過武功的人。
看在十年師徒情分上,御臨王給步忍最後一次機會,「本王不想與你為敵,即便你不肯幫本王,只要你肯永留宮中,本王不會為難二位。」
流火率先撇得一干二淨,「他留不留我不知道,反正我不想留在這里吃喝等死。」
「她不留,我自然要走。」步忍溫順地跟在流火後頭。
御臨王心里清楚,這回先生決心已定。抬起手臂,弓箭手準備妥當。
「莫怪本王心狠,要怪就怪先生才能卓越,本王實在留你不得。」
眼見生死懸于一線,舞雩心急如焚,「步忍,你可要想清楚了。你可以成就大業,也可命喪今朝,不能為了一個女人毀了你自己啊!」
曾經她與他是天涯咫尺,如今他們是咫尺天涯。將她的容貌深深刻于腦海之中,之後……步忍選擇徹底忘掉。
「師父說我這輩子注定為三個女人或生或死,我為你進宮的時候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如今為了她我也可以豁出命去。」
「喂,別拿我說事好不好?」流火不客氣地推個三六五,「其實是你自己下定決心不再為這個女人所左右,也不再為這個無情無義,連基本的信任都不給你的御臨王效忠才是真的。」
擦去步忍臉上從容的笑,舞雩從他的眼底看到了決絕。或許在他決定擁著流火過夜的時候就已經下定決心此生再與她別無瓜葛。
眼中含淚,她傷心地瞅著那個愛了她幾十年的男人,「忍!忍,無論我做什麼,說什麼,你都不會再回到我身邊是不是,忍?」
他以沉默作為回答,其實答案她心下早已知道。
受不了他的絕情,舞雩奪過侍衛手上的刀,「你是為了我進的宮,你若不肯為我留下來,我……我寧可一刀殺了你。」
幾步之外,步忍不避不讓,只是冷冷地看著她。
他這是寧死也不要繼續愛她了。
舞雩的天地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她是從幾十年前來到現在的人,在她斷了弦又重新接上的生命里,步忍是唯一存在于從前與現在的人。
沒有了他的愛,她的歸來不具備任何意義。
她是誰?
誰又認識她?
舞雩慌了神,亂了心。握著的刀,紅了的眼,還有周遭緊張的空氣,一一逼著她就範。
闔上雙眼,她想跟步忍,跟自己賭最後一次。
步忍佇立的身形紋絲不動,他在等著她,等她這最後一刀了結他們前世今生所有的情思糾纏。
他沒有注意到身旁的流火悄悄地掙月兌了他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擋在了他的身前,像一道銅牆鐵壁捍衛著她想保護的人……
「流火——」
他的叫聲好大,她想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手挪到眼前,她卻發現掌心充斥著大片大片的紅,順便瞥過胸前的衣襟,不斷有紅色的東西從胸前冒出來,她頗為喜歡的這件裙褂——看來是沒機會再穿了。
「我不能再為霸聖金堂增加財富了。」
她笑著用紅色的手拉了拉步忍的大掌,眼見著他白色的衣衫染上了她的紅,她歪著腦袋笑道︰「抱歉,把你弄髒了。」
他拼命地搖頭,下意識地拒絕著什麼的發生。
「你怎麼這麼傻?我不是告訴過你嗎?多年前我與魔獸相結合,我有能力保護自己,不需要你……不需要你……」
「我知道,我知道。」她微笑著點點頭,「我知道你是故意讓她刺你這一刀,好做個了結。可你知道嗎?咳咳——」她氣息不穩地繼續說道,「我不能眼睜睜地看她拿那把刀在你身上開洞,我不能啊……我也要……也要給我自己一個結果。」
一個讓他連心都徹底賣給她的結果。
「傻瓜!」步忍擁著她坐在地上,不斷地罵著,「你這個傻瓜,你不是最會算計的嗎?怎麼會做這麼賠本的買賣?我早就已經把心給你了,你還要什麼?」
「要你將她徹底從心上抹去,那個地方……」她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那個地方只能……留我一人。」
「好好好,我答應你,等你好了,我什麼都答應你。」
他正承諾著,她忽然劇烈地咳了起來,一口鮮血從她的口中涌出,他慌了神。
反而她的臉上不見絲毫的緊張,本是常出現在他臉上的那抹從容的笑落戶到她的嘴角,「那尊玉佛,還有我為御臨王辦理家宴偷偷摟下的那些金子,看來……是搬不出皇宮了。」
「只要你沒事,我會為你賺好多好多金子。多得你看都看不過來,好不好?」他哄著她,他要她活下去。
明知道那是一種安慰,可是光想到放眼望去看不邊的金山金海,她還是笑得很開懷,「真想……真想有那麼一天……可是,我怕是等不到了。」她搖搖頭,體力正在一點一滴地消散,「那個買了娘的人說,除非用天下財富,否則絕對不把娘還給我。我本想……本想賺夠錢,接娘回家的。現在看來……」
「我和你一起賺,一定能賺盡天下財富。」
步忍揉著她的柔荑,疼惜道︰「你忘了我是帝師嗎?我可以掌握天下,必然能助你賺盡天下財富。」
「晚了……太晚了,其實娘是贖不回來的,我……我心里清楚……一早就知道,只是我不肯……不肯死心。我不知道……賺那麼多的錢是為了什麼,我也不知道除了賺錢,我……我還能做些什麼。我……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賺錢……賺錢這一個目標。」
她闔上眼,忙了這些年,累了這些年,苦了自己這些年,她是真的累了。
他卻不允許她就此睡去。
「流火,醒醒流火。」步忍重重地拍著她的兩頰,望她保持清醒。
他的努力沒有白費,她緩緩地睜開雙眸,唇齒輕動。
「步忍……」
她輕喚著他的名字,只是這兩個字竟需要她花上如此多的力氣。她知道,生命在流逝,她所剩的,可以掌握的時間……不多了。
「答應我一……一件事。」
「你別說話,有什麼事我們以後再說,回霸聖金堂說,回你的家再說。現在……你別再說了。」他捂住她的胸口,卻怎麼也堵不住那汩汩而出的鮮紅。
「你……你先答應我……」快點答應吧!她怕她撐不了許久了。
越是想堵住,那片紅蔓延得越快,轉瞬間他的白衫染上的片片紅花,紅得好艷哪!
「好好好,我什麼都答應你,只求你別再說了。」什麼東西濕了他的眼,是她的血還是他的淚?
「想笑的時候就笑,想哭的時候就哭,不要……不要勉強自己,我不要你勉強……勉強你自己……那會更痛苦……我不要你痛苦,我要你活得像你自己,活得像……像個人。」
她的手慢慢地垂在他的掌心中,再也沒能握住他的手指。
「流火!」他輕輕推著她,小聲地喚著她。
她的頭從他的肩上慢慢下滑,滑落到他的臂彎里。他以微笑凝望著她,用沾滿血的手指拍打著她的臉,他一遍遍地呼喚著︰「醒醒,流火,快醒醒,別睡了。我給你金子,好多好多的金子,你數都數不過來的金子,你醒來看我一眼,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