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已經許久不曾這樣平和了,不知道是因為遠處那飄揚的曲聲,還是因為今夜那徐徐的涼風。沉醉在這涼爽的夏夜里,沉醉在這悠揚的笛聲中,她難得放松心情睡著了,順道放下她手中自十四歲時便一直握著的金算盤……
月兌離了她的掌握,那金算盤似月兌離了禁錮的逃犯,散發著蠢蠢欲動的光芒。彌散的光在空中慢慢凝聚,終聚成一團金色的薄霧。那霧聚集在金算盤的上方,似不知該往哪里去,也不知該做些什麼。
痴痴呆呆地沉寂了好一會兒,直到有一團紫色的霧氣逐漸地靠過來,慢慢地,兩團霧氣連在了一起,又彼此獨立。
金色霧氣向上挪了挪,紫色霧氣也跟著向上挪了幾分;金色霧氣忽然沉了下去,紫色霧氣也跟著下沉到同樣位置;金色霧氣圍繞紫色霧氣轉了一圈定格在它的後方,紫色霧氣轉過頭來小心翼翼地瞟了對方一眼,然後兩團霧氣對峙了許久,忽然像分別許久再相見的老友興奮地撞到一塊兒,而後又被對方散發出來的氣震得彈開來。
沒關系,下一回它們就把握好分寸,緊密地貼到一塊兒了。
恰在此時,笛聲再度飄揚,紫色霧氣好像听到了主人的召喚,不得不趕回載體。金色霧氣舍不得久別重逢的老友,粘著它不肯放它走。
笛聲忽然變得有些急促,睡夢中的流火被這變了調的曲聲驚醒,愕然坐起身的她第一反應是握緊手中的金算盤。這一握,意念之強直將金色的霧氣吸回金算盤里,順道將被金色霧氣綁著不放的紫色霧團也吸了進去。
笛聲驟止,一顆紫色的水珠從步忍的眉心慢慢滾落……握著竹笛的手停不了地顫抖著,駭到了一旁的小和尚。
「你見著什麼可怕的東西了嗎?」莫非聖巳的精魄被某個厲鬼吞了去?
步忍伸出中指,以指尖捧起那滴紫色的水珠,平靜地問著青燈︰「你知道什麼叫偷雞不成蝕把米嗎?」「啊?」不是尋找神獸精魄嗎?怎麼又跟偷雞扯上關系了?莫非步忍這幾天面片湯喝多了,腦子糊掉了?
知道那顆光頭里裝不了太過深邃的道理,步忍索性直說︰「我找到了聖巳的精魄。」
「在哪兒?」
「金算盤里。」
青燈吃驚地瞪大雙眼,還真被步忍猜著了。八神獸中象征著財富的聖巳精魄居然真在流火小姐的周遭,且就在她手邊!
而令他想不到的是——
「一直潛伏在我體內的崇牛精魄被金算盤吸了去。」
這回,連青燈的眼楮也變得圓圓的了,像他的光頭。
海日楞長長地舒了口氣,從靜修中遁出。緩緩地睜開雙眼,眼前是紅蔌淺淺的笑。
「族長,幼微大人已經在門外等候良久了。」
「請她進來吧!」即使陷入法術中,他也感受得到由她身上散發出的極具壓迫感的氣勢。
據他猜測,一定有一股強大的動力支撐著這位外表看似賢良淑德的女子——在他眼中,她更適合做個賢德的妻子、母親,而不是在朝堂之上與一班大臣據理力爭,或是為了這個已陷入動蕩的王朝勞心勞力。
他身陷沉思,沒留神她已匆匆進入內堂,「海日楞,我在你自開草堂已耽擱了太久,到底我們什麼時候動身去尋找八神獸的精魄?海日楞……」這家伙怎麼用那種眼神望著她,好像她是被路人打斷腿的可憐小狽似的。
許久不曾被人用如此關切的眼神招呼過,幼微有些不適應。手足無措地杵在那里,早已準備好的質問被舌根硬生生地壓了下去。
她與往常不同的溫和反倒驚醒了海日楞,收拾好多余的感慨,他就事論事︰「我已經通過法師一族獨有的通神術尋找八神獸的元神,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你想先听哪一個?」
「壞消息。」她情願先讓心情跌入谷底,再得到一些些愉悅讓自己好過點。
「可我想先說好消息。」海日楞扯了扯嘴角。人生下來就在等死,已經悲慘至此了,還不給自己多找點快樂,活著就太苦了。
她惱怒地皺起眉頭,「你已經決定了,還問我做什麼?」
「只是想看看你跟我的心意是否相通。」
「放心吧!不用問也知道,我們的個性一定不和。」否則她也不會總是看他不順眼——雖然他很少上朝,她也很少見到他。
海日楞不再耍嘴皮子,直接告訴她︰「好消息是,我找到了聖巳和崇牛兩大神獸的精魄;壞消息是,有另一路人馬也在尋找八神獸。而且,我從中感受到了魔獸的氣息,我們尋找的速度怕是要加快了。」
「慢吞吞的人是你。」幼微指了指身後的包袱,她行李早已經準備好了,「就算你不告訴我這些,我也打算今天就啟程去尋找八神獸的精魄。」
海日楞忍不住挑她軟肋戳一戳,「充滿智慧的幼微大人,你知道它們在哪兒嗎?」
雖然你法術高超,可也別當我是白痴。幼微不遜地挑起眉角,「能從內府考入朝中,我自然通過了基本的法術考試,慢慢找總比始終站在原地,寸步不前的好。」
「听說過霸聖金堂嗎?」
又是堂?幼微第一個想到的是,「你又建了一座別院?」他們法師一族到底從老百姓頭上收了多少供奉?這個貪得無厭的家伙。
「你把我想得太富有了。」
「那你說的這個堂是……」
「崇牛和聖巳之所在——走吧!」撩起藍色衣袍,他大步向前。
第三章大肉包子(1)
流火微眯著眼,露出高深莫測的奸笑,突然問他︰「你知道我姓什麼嗎?」
認識她這麼久,她只讓別人稱呼她「流火小姐」,她到底姓什麼,他還真沒听過呢!疑惑地望著她,流火小姐不辜負他的期望,慢慢揭開謎底,「你不好奇這里為什麼叫‘霸聖金堂’嗎?」
一顆腦袋上了又下,下了又上。不期然,流火小姐的金算盤蓋了上去,打得步忍眼冒金星,她還不忘追加重點︰「告訴你我姓什麼——霸!我姓‘霸’——霸道的‘霸’!霸佔的‘霸’、霸主的‘霸’、霸王的‘霸’!我姓——‘霸’!」
「你說的是這里?」
不是什麼靜修聖地,這里幾乎跟清雅沾不上半點關系。進進出出全是些搬貨的勞力,耳邊竄過來竄過去的是算盤聲,兩只神獸的精魄會在這里?
幼微不相信地盯著海日楞,分明是在質疑他的能力。
他毫不理會她無理的目光徑自朝里走去,遇著一個衣著打扮像是管事的,他開口便問︰「請問堂里管賬的是哪位?」
「你說管賬的……」
累得滿身臭汗的青燈踫巧偷懶坐那兒歇息,隨口說道︰「這霸聖金堂除了流火小姐還有誰管賬?」管賬就意味著跟錢打交道,但凡跟錢扯上關系,流火小姐相信誰啊?除了自己她把錢交給誰能放心啊?
海日楞凝神望著青燈好一會兒,方才開口問道︰「請問這位流火小姐現在何處?」
「找我嗎?」
流火小姐從堂里冒了出來,見海日楞和幼微衣著光鮮、談吐不凡,頓時換上一張無比親切的笑臉。
「喲,這位先生一看您就是個讀書人,再不然一定是高級別的法師大人,您是來城里辦事還是路過啊?到了我們這里,您可就走對地方了。」
這話怎麼听著這麼耳熟?青燈掏掏耳朵,抓過正老實干活,努力搬貨的步忍,「你听听!你快听听!這吝嗇鬼又開始想騙人錢了。」
步忍瞄了一眼海日楞他們,咕嚕了一句︰「這回倒真是來了位高級別的法師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