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混沌,無數奇妙的場景在他的心境之中翻雲覆雨,他似見不見,似懂難懂,片刻之後眼前豁然開朗,那些場景迅速不見,他睜開雙眼,不斷有汗珠從兩鬢滴落。他大口大口喘著氣,赫然間他的歲月似過了數十年。
在他開眼的下一刻,遠處有個身著白衫的先生以青青竹笛支著下巴,一抹笑悠悠然爬上了他的嘴角。
「青燈,我得見八神獸所在了。」
那頭正奮筆疾書抄著經文的和尚連抬眼的空都沒有,只問了一聲︰「你施法了?」
步忍輕佻地努了努嘴,「笨蛋才會施法尋找八神獸。」
以人之魂魄尋神之精魄,還是一次尋八個,至少會令施法之人少活十幾二十年。這等不要命的蠢事他可不會做,留著命他還有很多事得做呢!雖然他命夠長——可哪有人嫌命長的,就像沒人嫌錢多一樣。
「這麼說,你又遣偷夢獸獸去偷窺別人的法術嘍!」青燈實在太了解他這位老朋友無恥的程度了。
天地間有八神獸,步忍先生有八不做——
丟命的事,不做;折壽的事,不做;勞心的事,不做;費力的事,不做;無聊的事,不做;痛苦的事,不做;討厭的事,不做;不做的事,不做!
可不做的事到了必須要做的時候怎麼辦?他總有辦法施法派出可憐的獸獸們幫他達成所願。
這回步忍定是派了偷夢獸獸去窺探某個笨蛋法師施法尋找八神獸精魄的全過程。
「結果呢?」十年前消失的八神獸的精魄都藏哪兒犄角旮旯?
「你絕對想不到。」步忍得意地宣稱,「不過倒是與我的感覺絲毫不差,八神獸之一聖巳的精魄就在我們的周圍。」
青燈手中的筆忽然一沉,重重地落在那已抄滿經文的白紙上——討厭!這張白抄了,又得重寫,看來今晚他又不用睡了。
「你不會想告訴我,象征著天地財富的聖巳精魄就落在這瀕臨倒閉的霸聖金堂之中吧!」忽而青燈被自己的話嚇了一跳——霸聖金堂、聖巳……聖巳、霸聖金堂……這之間不會真有什麼聯系吧?
扁頭和尚迎著燭火挑了挑濃眉,「你說的是真的?沒開玩笑?」
步忍正要說話,門外恰巧傳來無比甜美的聲音︰「客人,飯菜備齊了,快快請用吧!」
步忍掃了一眼擺了滿桌的菜——蟹黃白玉、五柳紅油鱖魚、羅漢一品香,幾個色澤清爽的素菜,外加富貴芝麻糕當點心。
人家姑娘還擺出一副比點心還甜的笑,「這些素菜或炖或炒,就是里面的油也絕對用的是素油。我怕二位吃不完浪費,所以先替二位叫了這麼多,要是不夠還可以再叫。」
「夠,足夠了。」青燈咽了咽口水,丟下毛筆抓起筷子,先扒只螃蟹再說。
流火吃驚地望著光頭,步忍代做解釋︰「他——葷素不計。」
「這就好辦了。」流火自言自語,「我正擔心素菜賺不到多少錢呢!」
步忍一愣,「啊?」
她連忙揮揮手,「沒什麼,沒什麼。」掏出金算盤,她 里啪啦撥弄一陣,「承蒙關照,四兩六錢金子。」「噗嗤——」
青燈包了滿嘴的蟹肉盡數噴了出來,他剝了那麼久,可惜了,「好貴。」
「貴是貴,可我們霸聖金堂的菜絕對做得夠味啊!保準你吃了還想吃,舍不得停嘴,更舍不得浪費一點兒菜。」
和尚含著滿嘴的菜嘟囔著︰「這麼貴,當然舍不得浪費。」
听他這麼一說,流火頓時緊張起來,犀利的眼神掃過兩個人,她判斷步忍才是付錢的主,說話重心轉向他,抓人的眼神如釘子般釘在他身上,「客人,出門在外錢可得備足了啊!」
是怕他們付不起金子吧?步忍笑眯眯地令她放心,「備足了!備足了!不夠再回去取就是了。」
「我就帶了十兩金子,已經付了六兩房錢。」吃得正歡的青燈忽然冒出一句令人滴冷汗的話來。
還有更悲慘的下文,步忍模了模腰間,「我不習慣帶金子在身邊噯!」到了這分上,他仍是不慌,冷靜地提出下策,「回去取好了,青燈你速去速回。」
「我忘帶回去的……鑰匙了。」宮門是隨便進出的嗎?他忘帶令牌啦!瞄了一眼步忍,他看上去像那種出門會隨身攜帶身份證明的人嗎?
步忍聳聳肩膀,看上去頗為瀟灑地丟出四個字︰「我也沒帶。」
「那怎麼辦?」
「怎麼辦?」
「回不去了。」
「是啊,回不去了。」
兩個男人一唱一和,都擺出一副無關緊要的嘴臉。他們不在乎,有人在意得要死。
金算盤甩在桌上,流火順道奪下和尚手中的筷子,沒錢吃什麼吃?「先付錢再吃菜。」
青燈抖了抖身上所有的金子,乖乖地奉上。流火只是用手掂量掂量就報上數額,「三兩八錢,連四兩都不到,而且這金子放得日子也太久了些,成色不好。」
步忍模模鼻子不做聲,放了不知幾百年的金子,成色有點不好有啥奇怪?
流火將那三兩八錢金子揣進懷里,雙手一攤,「剩余那八錢金子……誰付?」
步忍和青燈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誰也沒能力站出來承擔那八錢金子。
「沒人付?」流火略提高了些音量,「你們倆膽敢賴霸聖金堂的錢?」
嗓門再高上一些些︰「老六,收菜!鎖門!我看哪個賴賬的主能離開我霸聖金堂。」
第二章流火小姐(1)
老二又請示︰「這豆腐……是煎炸蒸煮還是紅燒?」
「你笨啊!」
流火小姐恨得直想敲打老二的腦袋,跟了她這麼久,居然還沒學到她行事作風的精髓所在。
杏眼一瞟,她嘴皮子吧嗒吧嗒︰「煎炸蒸煮燒哪一樣都不好,咱們霸聖金堂做菜的原則是什麼?能涼拌的菜絕對要涼拌,不費柴火又不費調料——省錢哪!」
只是八錢金子,不是八百兩,也不是八千兩,更不是八萬兩。
只是區區八錢金子,令他和青燈再度遭到禁錮,步忍氣惱地長嘆一聲,揮揮衣袖,即使因為欠賬被鎖他也依舊保持著優雅的風度。
「你為什麼不多帶點金子出門?」步忍咕噥著。
「我至少還帶了十兩金子,你連一塊御臨幣都沒帶。」居然還有臉埋怨他?青燈的氣都是從鼻孔里噴出來的。
都到了這會子,步忍還是不忘替自己找借口︰「我在宮里待了幾十年,忘記出門得花費金子。再說,我哪里想到在外面待上三天會這麼費錢。幾十年前,一兩金子能換一大桌子好酒好菜呢!」
又提幾十年前!又提幾十年前!青燈忍不住糗他︰「果然是年紀大的老頭子,動輒往事上心頭。」
撇撇嘴,他提醒面前的老頭子︰「不是外面費錢,是你挑的這什麼霸聖金堂夠霸道的,食宿費貴得離譜。」總之都是步忍的錯啦!沒工夫跟他瞎掰,青燈只想模出紙筆先把今天該完成的經文默出來再說。
黑燈瞎火地找了一圈,有紙筆而無墨,雖說他閉著眼都能默出來,可沒墨他寫空文啊?
「我不管,你趕緊想辦法給我找來墨。」完不成今天的課業,他死定了。
「要我放血給你寫血經嗎?」那慈悲的經文將會成為最惡毒的詛咒。
青燈揪著步忍的袖袍不依不饒,「我要墨,給我墨,今天我還差十九篇經。快點給我墨,快點給我墨,再不抄完經文,會死人的!」
知道抄經對他的重要性,步忍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替他解決,「你總不能讓我召喚魔獸替你盜取墨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