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她眨巴眨巴著眼楮,這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媳婦當然要隨相公姓嘍!」
他大言不慚,望著他那張痞子臉,意棲好半晌說不出話來。二十一年……她活了足足有二十一年,卻從未有過自己的姓。娘親叫她「阿棲」,那個男人找到她之後為她改名「意棲」,「意」和「宜」同音,意味著她和宜幸他們同輩分。可她依舊沒有自己的姓。
嫁他吧!心底里有個聲音不斷地對她說︰你信不過任何人,還信不過乜宜幸嗎?不管她是男是女,不論他們有著怎樣千絲萬縷的聯系,他都毫無條件地愛著她。
如果這世上只有一個男人可以全然地包容她,怕只有他了吧!
「好,我跟你姓‘乜’。」
從今天起,她有了真正屬于自己的姓氏。
第十四章藍色魚淚(1)
因為雙方皆無長輩,加上兩人都懶得可以,所以宜幸和意棲只是簡單地拜了天地,便算是結成夫妻了。不想,這樣的做法又給世人留下了口實。
這天,兩人在鋪子後堂吃著午飯,說好了下午再收幾件古董回來。這兵荒馬亂的時節,不少好東西都從宮里、府里流落出來,這可讓宜幸飽足了眼福,但凡他能看得上眼的東西都收了回來。意棲這才驚覺他的財力實在驚人,絲毫不比乜家遜色。
「你那些錢都從什麼時候開始積攢下來的?」
「小時候吧!」很久以前的事,久得他都快忘記了。
「那時候大哥、四弟就知道跟著夫子讀書,我就整天滿山遍野地瘋玩。有一次在集市上看到一只花瓶,跟家里被爹當成寶貝的那只古董花瓶一模一樣,可在集市上那花瓶卻被人當普通的花瓶在販賣,開口才幾錢碎銀子,于是我就買了下來,再拿到古董店去賣了,用這筆錢買些更好的古董,就這樣像滾雪球似的,我手里的錢越來越多,我收藏的古董也越來越多。」
從小到大他別的本事沒有,玩是一頂一的高手,家里的犄角旮旯都被他給玩遍了。乜家幾代人收藏的寶貝早就被他翻了個底朝天,也因此練就一雙識寶貝的慧眼。
「這些東西總不能全放在房里,我索性開了一家古董店,說是店鋪,其實也就是用來裝古董的。沒想到生意還不錯,很快一家店就放不下那些古董了。而且,我在其他地方尋模到的古董也不方便帶著四處跑,索性就開了第二家、第三家……慢慢地就成了今天遍布全國的興泰軒。」
他一輩子就知道玩,那麼些錢也是玩回來的——她真是服了他。
兩人邊吃著午飯邊閑聊著,就像他們在乜家時一般。
「你有沒有听到最近興泰軒里的傳聞?」想到那個傳聞,宜幸不覺咧嘴笑了起來。
「什麼傳聞?」她整天泡在店鋪里,傳聞她就听多了,不知他說的是哪一個。
最邪行的那一個!
「都說興泰軒的大東家有龍陽之好,整天和一個眉毛俊秀的小廝混在一起,難怪把成親儀式搞得如此簡單,原來娶媳婦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好端端的姑娘就這麼給興泰軒的大東家給糟蹋了——沒听說嗎?」
意棲起初莞爾,隨即自責地垂下頭來,「我做小廝打扮十幾年了,要我換回女裝,我連梳頭都不會。而且女裝又長又累贅,穿著進進出出鋪子很不方便。」
「我沒有堅持要你換回女裝,不過……」他露出色眯眯的笑容,「偶爾在房里,只有我們倆的時候,你能不能為我換上女裝——越輕便越好!」
他逗得她笑倒在一旁,見她心情不錯,宜幸故作平常地說道︰「興泰軒生意越來越好,我想再請個大掌櫃來幫忙。」
「你決定就好了。」起初意棲沒在意,細想了想這些事一向是他決定,怎麼突然跑來跟她說?「你有合適的人選了嗎?」
「嗯。」宜幸的嘴里囫圇著吐出幾個字,「他叫乜梓。」
意棲心頭一哽,放下筷子這便要走。宜幸伸出手來拖住她,「意棲,你若是不同意,由我去說。」她悶不吭聲,只是低著頭瞧著自己的鞋面。
「其實,你一直很擔心他的安危是不是?」他將她說不出口的心情,不願承認的心思全都倒了出來,「自從我們那晚離開乜家之後,你就一直很擔心他,不止是他,還有宜馭,你也擔心他的安危,是不是?雖然你口口聲聲恨他們,怨他們,但血脈連接出的親情是騙不了人的。」
將自己從他握住的手心里掙月兌出來,她不想面對他真誠的眼神,「我不想說這個,你慢慢吃,我先出去了。」
她還是無法面對小叔和宜馭這個哥哥,宜幸在她的身後喊了一聲,「那請他做大掌櫃的事……」「你是東家,你說了算。」
至少她沒有全然排斥,這般結局已經很好了。宜幸松了口氣,輕聲告訴她,「宜馭很好,他去北邊找那答兒了,我想他會尋回他媳婦的。」
她背對著他點了點頭,算是知道了。
待她走後許久,宜幸轉身向後院走去,那里有個人已經等待良久。
「她……怎麼說?」
「不好,但也不算太壞。若你願留下來,我想她慢慢會接受你的。」
得知滿清朝廷將乜宅歸還給乜家,宜幸便猜想大哥、四弟和小叔會回去的。于是他便寄了信回乜家報平安,沒多久小叔便長途跋涉地趕到了這里。初見面,他便猜出小叔是為了意棲而來。
小叔提出要留在興泰軒做伙計,宜幸知道他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多見到意棲,多留給彼此了解的余地。宜幸便誠摯地挽留他做興泰軒的大掌櫃,他不是為了小叔,是為了意棲。
沒有人比這麼多年連姓氏都不曾擁有的人更渴望親情,她只是嘴硬而已,他明白她的。
梓爺怎會不明白這個女兒的心呢?
「別說是做掌櫃的,就是做僕人,做馬夫我也願意,只要能留在意棲身邊就好。」
他願用余生來等,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他的外孫會叫他一聲「外公」。
「不進去嗎?」
一位穿著桃紅衣裙的姑娘搗搗身邊的男人,「你追著乜梓一路南下,走了這麼多天的路,不就是為了見你三弟嗎?現在他人就在里頭,你為什麼又停住了腳步?」
「知道他過得很好就行了。」
他掉頭欲走,她邁著小碎步跟在他後頭,「干嗎不進去打聲招呼,順便欣賞欣賞他收藏的那些古董,那里面好些都是極品,原先只能在宮里見得到的。」
他默不作聲大步向前,似乎急趕著離開此地。她的腳尖輕點著地面,旁人尚未看清,她已竄到他的前方堵住了他的去路。
「怕他知道害乜家落得如今局面……你也有份?」
他忽然停下了腳步,黑著整張臉睇她,「你不用佔卜就瞎說一氣。」
「不是嗎?」她叉腰的模樣跟個野婆娘沒區別。
「他已經找到他的藍色魚淚,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在你心中,你始終是你爹認定的乜家當家人,你覺得你有責任看著弟兄幾個找到他們的藍色魚淚,是嗎?」
她又來了!她又來了!別過臉去,宜寞不愛她洞悉人心的機靈勁。
知道他被人道破心思,臉上掛不住,兮時趕緊換了話題,「你的藍色魚淚呢?」她問他。
「藍色魚淚……」宜寞模糊記得自己曾見到過藍色魚淚,他卻記不得是什麼時候又是怎麼丟掉的?
「不會是被人從手里搶走的吧?」
她半眯著眼瞧他,那模樣依稀停留在宜寞的記憶深處。「我們是不是見過?我是說在五年前我去山里找你之前,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