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礦主們心花怒放,連帶著看著下人都順眼,「你是四爺的書童吧?真是聰明伶俐!苞著四爺好好干,日後必有大出息。」
「是了!什麼主子養出什麼僕人,你這個小廝看起來就不錯,不愧是跟著四爺歷練過來的。以後乜家就靠你們這些年輕人了……」
這話分明是說給大爺听的,宜世一忍再忍,直忍到吞雲樓只剩下他們兄弟倆,他才發作。
「宜馭,你是不是瘋了?你把六成收益直接劃給礦主,你有沒有想過後果?那些唯利是圖到吃人不吐骨頭的礦主怎麼可能提高礦工們的工錢?長此以往,就沒有人願意再為我們開礦、煉鐵、制兵器了。而那些失去土地又不願做礦工的山民會怎麼樣?投奔到仇天命手下做山賊,搶奪我們乜家財物的人會越來越多。」
撥弄著衣袖,在宜馭看來,大哥這樣說不過是害怕礦主們反過來支持他罷了,「大哥,你有點危言聳听了吧!」
「你去問你二哥,我這是不是危言聳听。」
還有更可怕的在後頭呢!「這些礦主一旦得到六成收益,他們便有了金錢做後盾擴大自己的勢力。一旦他們與滿人達成買賣關系,完全可以撇開我們獨立交易。到時候,乜家將被置于何地,你想過嗎?」
「大哥,您忘了我的妻子是誰了嗎?由那答兒和她爹那塔里做我們乜家的後盾,我們自然立于不敗之地。」
老四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了。
在利益面前,親情蕩然無存——他們兄弟間又何嘗不是如此?
長嘆一聲,宜世做下決定,「既然你考慮得如此周詳,乜家的事從今起就由你做主吧!」
「大哥,其實我……」
宜馭想解釋,才發現自己所掌握的詞匯是那樣有限。這個結果不正是他潛意識里想要的嗎?
宜世走出由他執掌了十年的吞雲樓,背過身望著樓上懸掛的牌匾,他的嘴角噙出苦笑。
吞雲樓?這世上人力怎能吞天?尤其是他這樣平庸的資質。
也許藉卉說得對,像他這樣的人更適合過孩童時無憂無慮的日子。這樣也沒什麼不好,他告訴自己︰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雖無明文張榜,但乜家生意上的事卻實實在在轉由老四宜馭當家做主了。身為宜馭的幫手,意棲也因此忙得沒時間陪三爺喝酒、聊天、淘古董。
把個三爺郁悶得……長吁短嘆,听得兮時滿耳朵長繭子。
「我說乜老三,你不要有事沒事就跑到宜寞的院子里嘆氣給我听,好不好?」
今日兮時本打算給玲瓏梳理毛發的,如此潔白柔順的熊毛可是她悉心打理的結果。既然乜老三無聊到成天嘆氣,不妨把這美差交給他。
只要能達成目的,給只熊梳毛宜幸也心甘情願,「我只想讓你佔卜出意棲什麼時候才能得空陪我過從前那般逍遙的日子。」
兮時笑他,「你還當真離不開意棲?」
「府里不是人人都傳我們斷袖分桃嘛!」玲瓏的毛好多哦!這樣梳下去不知道天黑以前能不能弄完——加快手上的動作,宜幸梳啊梳。
「我知道,你們不是。」
她的眼中閃爍著詭異的眸光,看得宜幸心里毛毛的,「你……你不是私下里為我或是意棲佔卜過吧?」不小心下手重了點,刷子上沾了一小撮白毛,宜幸趕緊奪下那撮毛塞進自己寬大的袖袍里,希望活神仙沒看見。再拍拍玲瓏滾圓的肚子——莫生氣喲莫生氣!
「我常說,這世上並非事事皆要佔卜,其實用眼用心就能發現很多不想知道的……秘密。」兮時用小拇指戳戳宜幸的手臂,「乜老三,我說得對不對?」看不出,這敗家子的身子還挺結實嘛!
「呵呵!呵呵呵呵!」這女人有點可怕,他還是小心為妙。低頭梳毛——他橫梳豎梳,梳得玲瓏舒服得蜷起了身子。
看在他為玲瓏辛苦勞動的分上,她就透露點點訊息給他好了,「放心吧!這樣忙碌的日子,意棲不會過得太久的。」
神卜不愧是神卜,兮時的話很快就應驗了。
隨著滿清軍隊對明軍的節節勝利,滿人那邊開始拖欠前幾批購買兵器的貨款。礦主們跟烏眼雞似的瞪著眼楮等著發錢,一時間傳言四起,有說還是大爺當家時日子過得紅火;有說四爺能力有限,本就不是當家的材料;更有說四爺早已跟他那個滿人岳丈聯合起來,目的就是想吞掉大伙的錢。
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也為了挽回當下緊張的局面,宜馭想到了他那一直不曾拜會的岳丈大人。是夜,他成親後頭一次早早地回了房,想和他那個至今都未仔細瞧過的妻交流一番感情。
出乎他意料的是,本該嫻靜地待在房中等待夫君歸來的妻比他回來得還晚。
都快二更時分了,這死蠻婆子跑哪兒去了?不會新婚不久就跑出去勾三搭四吧?
這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像蝗蟲落了麥田,不一會兒就啃出一片荒蕪。所有不好的念頭一股腦兒地鑽進了他的心坎里,一拱一拱鑽出無數條蜿蜒起伏的痕跡。
她在安北城又沒幾個認識的人,能跑去哪兒呢?會和誰一起?前段時間她常夸贊老三,莫非她和老三……
不會的,不會的。老三雖玩世不恭,也不至于啃窩邊草。可老三那性子保不齊……
我管她和誰攪和在一起呢?反正像那種蠻婆子毫無貞操可言,再說她又不是我想娶進門的,無非是場政治聯姻罷了。就算她出門爬牆掛上了別家的枝頭,我也無所謂。
可心里那涌起的陣陣酸又從何而來?
宜馭到底還是坐不住,起身叫人︰「意棲呢?意棲去哪兒了?來人,去把意棲給我叫來。」
大丫頭轉身進來了,「四爺,四夫人領著意棲出去了。」
「沒說去哪兒?」連意棲都攙和進去了,肯定跟老三月兌不了干系。這樣干坐著不成,他得去老三那兒找找。
宜馭剛出房門就看見意棲跟那個蠻婆子有說有笑地走過來,一顆提起的心總算歸置到原位,可心頭那把火卻燃燒得更旺了。
「你們倆去哪兒了?怎麼到現在才回來?」
那答兒見他在屋內還有些奇怪,「我每天都這時候才回來,你也沒說什麼啊!」
那是因為平時他都不知道,宜馭猛一低頭,不經意間瞥見他們倆滿鞋的泥,「你們這是去哪兒了?弄這一腳的泥?」他真正想問的是︰老三帶你們去哪兒瘋了?
見四爺面色不善,意棲趕緊解釋,生怕四爺誤會夫人不守婦道,與他這個小廝沾染上什麼。
「二爺告訴我們山里的湖底有一種七色彩珠,名叫‘魚淚’。四夫人很想見見魚淚,我想著夫人嫁過來這麼些日子也沒去山里玩過,遂領了她去湖邊轉轉。」
原來這里頭沒老三什麼事,這倒是讓宜馭松了口氣。打發走了意棲,房里就只剩下他和那答兒。丫鬟準備了燕窩粥做夜宵,那蠻婆子像一天沒吃過飯似的狼吞虎咽地吃著,他就不懂她的胃口怎麼就那麼好。
瞧她吃著高興,想必心情也很不錯,他開始主動找話題跟她套近乎。
「今天在湖邊見到魚淚了嗎?」
「沒有。」
第五章改弦易轍(2)
難得他想跟她說說話,這還是成親後的頭一遭。以前他總是很晚才回來,進了屋也是往書房里一鑽,他們的臥房除了成親那一夜,他再未踏入。她疑惑他的主動親近,卻樂意與他交心,獨自一人身在異鄉,她也是太寂寞了,才會成天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