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起手落之間,那杯合巹酒人了他的口,沒有交杯,他傾身上前將口中的酒哺到她的唇齒之間。
舌苔糾結,陰陽交融……
八月十五,望日。
☆☆☆
溫柔鄉讓胡隸京放松了警惕,這一刻的疏忽讓他悔恨良久,待他察覺異常的時候,身旁的虎彪彪已經漸趨冰冷。
是她!只有那個世間最美的女人才能做出這等最讓他傷心的事。
「母親,你在干嗎?你要虎彪彪的命嗎?快放手!
不愧是她和志高的兒子,這麼短的時間就能感知她正在做的行為背後的意義,「我就是要她的命。」說話間,狐妖加重了意念,催使指間吸收妖法的速度再度增快。
虎彪彪疲憊地睜開雙眼,那一瞬間她黑暗的世界只容得下胡隸京一抹單薄的影子,「救……我……」
她的求救讓胡隸京打了個冷顫,胸口卻有一把熊熊燃燒的大火在焚炙著他的心,「住手,母親!」這將是他最後一次喊出這個稱呼。
狐妖卻將兒子的神色變化置之一旁,不加理會,「她妄想趁著月圓之夜吸光你的妖性,別害怕,孩子。我會幫你把所有的妖性都吸回來。」
「我不要那些妖性,是我!是我要舍棄體內所有妖精的血液變成一個凡人,是我要虎彪彪幫我的,你怎麼可以趁此機會傷害她。」
不要再騙我了,母親,你根本不是為了我,你所做的一切是想吸走虎彪彪的妖性,增強你的法力,好讓爹回魂,你這麼做全都是為了你自己的,別把罪名加在我身上。
她的有多迫切,胡隸京早已花了十幾年的時間來領略,他知道,光憑嘴皮子根本無法打消她的沖動,他需要的是實力。
憑著一雙失去妖性的雙手,僅憑著這雙與凡人無異的手,胡隸京要阻止狐妖傷害他的虎彪彪,他的妻。
「你走開!我不允許你吸走她的妖性,她已經把人血全都給了我,如果你把她的妖性全部吸光,她會灰飛湮滅的。」
虎妖虎老伯曾告誡他,若在陰陽交融的那一瞬間,他和虎彪彪之間的某一方失去妖性的同時又失去人血,結果只會徹底地從六界之中消失。
再也見不到虎彪彪——他無法接受這一命運。
他的力量太過渺小,總該想個辦法救虎彪彪啊!
既然他是狐妖的兒子,他繼承了狐妖的血,憑著母子間的血脈,他應該可以從她的身上汲取妖性。
撿起地上碎成瓣的酒壺,他割向自己的掌心,力道之大讓血在一瞬間飆了出來,濺上狐妖的背部。他僅以沖動將虎彪彪抱在懷里,如同那日她緊緊抱住他那般。
血,相互吸引;妖性,彼此交融。
銀白色的亮光將虎彪彪、狐妖和胡隸京包裹起來,那亮光被狐妖吸走又步入胡隸京的身體,再隨著他的懷抱流淌進虎彪彪的身軀。
因為妖性血的循環愈來愈快,就快支撐不住了。
胡隸京和孤妖,這對母子之間只要有一個放手,就不會拖累彼此。可是,強烈的像海水將他們吞噬,誰也不肯放棄他們的。
厄運在劫難逃!
銀白色的光芒曾如月色般皎潔,這一夜卻帶著幾許凜冽人心的寒意。只是一聲清脆的聲響,一如虎彪彪右腳上的鈴鐺般清脆的聲響。所有的力量都在失去平衡的瞬間進裂了!
狐妖、胡隸京都被這力量彈了開來,到了最後一刻,他卻仍想抱緊懷里的珍寶。
只是,再也不能夠了……
被彈向牆壁的虎彪彪在踫撞之後順著牆壁滑了下來,看不清血從哪里冒出來,只是不斷地、不斷地流淌讓胡隸京聞到了血的腥氣。
虎彪彪——
他想喊她的名字,張開的口卻只能發出野獸般的哀鳴。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望向狐妖,那個在身份上是他母親的狐妖。可惜沒能找到答案,他卻在她的眸子里看到了驚愕。
難道他……難道他……
他抬起手想模向自己的頭頂,手指越過眼楮的時候他卻看見了細長而鋒利的爪子,這是他的手嗎?
不!不!這不是他的手,他也沒有尖如狐狸的耳朵,更沒有銳利的牙齒。這不是他!
他,不再是他!
他想發狂,想毀滅眼前的一切,狂亂中的他依稀看到虎彪彪的睫毛輕微地跳動。
像是生命的最後一次跳躍,他想起了望日那夜被她緊緊捆在懷里的感覺,這一次換他來抱她吧!
他鋒利的爪子有力地抱住她,指尖卻盡可能地放輕,小心翼翼地不傷到她。掌心反復揉搓著她左臉上的虎斑.他不願意感覺她的身體正在慢慢失去溫度。眼見著血不斷地從她的身體里冒出來,他卻什麼也做不了。他那雙絕非人類可以擁有的銀白色眸子苦苦守候著她,發誓不讓六界里任何妖魔鬼怪抑或是人傷到她。
可是他卻擋不住如海水般涌來的。
「把她給我!」只差最後一步了,狐妖說什麼也不肯放棄。她向兒子伸出手,去討要他懷里緊緊擁抱的生命,「傷成這樣她活不回來了,可對我來說任何一點妖性都能幫我找回你爹,所以——把她給我!」
誰能幫幫他!他不想成人,也不想做妖,只想抱著她、守著她,這就夠了。
他的就是這麼低,可是卻不被允許。
狐妖的腳步向他越走越近,他抱得冉緊卻終究抱不住她,除非……
☆☆☆
「想要我女兒的命,先過我這一關。」
蒼老如沙礫的聲音在這一刻對于胡隸京來說卻有如天籟,他想叫,想求虎老伯救命,可是他卻發不出任何人類的聲音——他毀了,可虎彪彪不能毀。
他坐在地上,一手抱緊虎彪彪,用另一只手抱住虎老伯的腿,嗷嗚嗷嗚地叫著,這是他唯一的哀求。
雖然他長著尖耳、利牙,臉也因為那對銀白色的眸子而變得可怕,但虎老伯還是認出了他。拍拍胡隸京的肩膀,虎老伯直面狐妖,「有我在這兒,你動不了虎彪彪半分。」
「我等這一刻等了很多年,我不會放棄的。」狐妖咬住自己垂于胸前的發絲,手指輕彈,根根發絲糾結在一起如網般撲向虎老伯。
小心!
胡隸京想提醒虎老伯,卻見他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眼見著最後的希望即將破滅,胡隸京不甘心地閉上雙眼。
難道虎彪彪的命真就這樣結束了嗎?
還沒!
如網般的發絲停在了虎老伯的面前,時間定格了。虎老伯撫上臉頰兩邊的虎斑,兩團火從他的臉上迸出,直逼發絲織成的網。
頃刻之間,千千結成了千千個著火點,每一團燃燒的人都點燃狐妖未進化完全的獸性。她的唇松開了發絲,深邃的眼中盛滿虎老伯的身影,她能感覺到他身上充斥的妖性。
他的法力比她強!
「你是妖。」
「修煉五百年的虎妖,比你強。」’
這些年一直隱居在山林之間,他身上的妖性被野地里清新的空氣洗盡,有時候他甚至忘了自己是妖,忘了要變強。若不是感應到虎彪彪命在旦夕,他也不會出手。他已經提醒了狐妖,若她肯放過虎彪彪,他不會與她為難。
怕只怕她眼底無法估量的連她自己也攔不住。
丙然,狐妖對那些著火點視而不見,反倒是她身上的死氣越來越重,「我知道你比我強,可即使拼著灰飛煙滅,我也要這個半妖的妖氣,她是我最後的希望。」
只要能讓志高復活,只要能再見到他一面,即使耗盡百年修行,即使重新變成一只穿行于山林間隨時都會沒命的小狐狸,她也在所不惜。